有一次阿妈带着我去乡商店,别人在她面前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抬头盯着那个人,脱口而出:“我是阿妈的孩子。”记得我更小的时候阿妈常喜欢提这件事儿。阿妈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因为我们家族的一位舅爷是旧社会私塾的教师,阿妈从小受过一些文化教育的熏陶,她能读写报纸上的藏语,还会写她唯一熟练的五个汉字“毛主席万岁”。这也是一件让阿妈引以为自豪的事情。
在仲萨,我们家族人口算是庞大的。以前谁家都有七八个孩子,但毕竟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加上没有很好的医疗条件,很多小孩生来就夭折了。记得额吉跟我讲我的两位舅舅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现在家里的舅舅和婶婶,还有叔父和姑姑们都过着幸福的日子。生活就是这样子吧,一代一代的,不过他们以前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我一个小孩子是不知道的。
我被大家宠着惯着长大,同时受我在内地读过书的舅舅索朗、还有当时在泽当念中学的多布杰表哥的影响,从羡慕他们到内心受到激励对读书格外地热衷和喜爱。希望像他们一样穿上漂亮干净的装束,受到大家尊敬。当然对我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我另外一位到首都北京上过学的叔父。叔父在我们老家称呼为“阿爸阿库”,而哥哥和我称呼我这位叔父为阿爸扎西。
阿爸扎西,在最初的记忆里出现时,我大概五六岁吧。那次阿妈背着我去奶奶家参加阿爸扎西的婚礼。在我们老家农村谁和谁成家基本不举办什么婚礼的,谁和谁成家,就是谁住进了谁的家,没有什么仪式。阿爸扎西他们也不算真正意义的婚礼,说是回家省亲更贴切些。那次是阿爸扎西的爱人第一次来家里,因此所有亲人都专程去送茶献哈达。而那次我去奶奶家印象很深刻,因为那天我的牙疼,疼得脑袋都快炸了。整整一天我缠着阿妈,颇让她在阿爸扎西面前为难。阿爸扎西和阿佳坐在铺上崭新卡垫的座位上,他戴着一个金色镜框的透明眼镜,穿着一套精致的西装,梳着油亮帅气的头发,而坐在他身边的阿佳是我平生见过的第一位漂亮的“阿佳啦”。阿爸扎西面带微笑,庄重地坐在那里接受着亲人和全村村民的哈达。阿妈说:那就是你的阿爸扎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