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宓正帮助妈妈整理四季的衣服,把衣服叠在床上,细心地分别装入姚太太的大皮箱,忽见罗厚抹着汗赶来,先叫了一声“姚伯母”,然后规规矩矩地等候姚宓放好了手里的衣服,才试探着说:“姚伯母,我舅舅、舅妈要请伯母和姚宓到我家去住,不知道伯母赏脸不赏脸。”
“你家?你家在哪儿呀?”姚太太笑着说。
“对不起,姚伯母,我在舅舅家住下了,就说成‘我家’了。还有更要紧的没说呢。舅舅说:这一带房子,地契上全是姚家的,公家征用了,要给一笔钱。舅舅只怕伯母又不要钱……”
姚太太说:“钱,我不要,我只求老来有个归宿的地方。阿宓卖掉的那个四合院,我倒常在记挂,阿宓,你还记得吗?咱们那宅四合院前一进是餐厅兼客厅,东西厢房家里佣人住。咱们家那时有三四个佣人呢。男的住外面的一进。女的跟咱们一起,住里面的一进。”
姚宓想起往事,不胜感慨。她说:“当时为给妈妈治病,我急得没办法了,匆匆忙忙地卖了,现在还买得回来吗?”
罗厚说:“大概没问题,舅舅面子大,关系广,办法多,什么都好商量。只是怕姚伯母吃亏了。”
姚太太说:“吃亏不吃亏,我不计较,反正便宜的是公家。”
罗厚说:“伯母,您答应了?”姚宓笑说:“你舅舅、舅妈吵架,叫我们去劝架吗?”
罗厚说:“什么吵架呀,他们从来不吵架。我刚到文学研究社的时候,舅舅对我说:‘你舅妈爱生气,一生气就晕倒。你不理她,她过会儿自己会好;你要是理她,她就鼻涕眼泪的没完没了。你以后看到我们吵架,趁早躲开。’我想,我压根儿躲到文学研究社那集体宿舍去,只是星期天回家;如果看见舅舅、舅妈好像要吵架,就连忙回宿舍。现在我住舅舅、舅妈家了,听他们要吵架,我没处躲,只好躲在自己卧房里。”他哼了一声,接着说:“见鬼的吵架!舅妈哪敢吵呀。她一句话都没说就晕倒了。我等舅舅晚上出去开会,偷偷儿问舅妈。她果然鼻涕眼泪的哭了,哭得好伤心。我安慰她说:‘谁欺负你,我和他打架!’”
罗厚接着说:“嗐,舅妈哪里敢和舅舅吵呀。我从小听我爹妈说起舅妈,他们都瞧不起她。这些年来,他们信儿都没有,我好像是给了舅舅家了。”他顿住说:“伯母耐烦听吗?”姚太太说:“你讲下去。”罗厚就接着说:“陆舅妈是可怜人,她对我说:‘我哪里生气呀,我是伤心。我家穷,嫁给陆家是高攀。亲事是我爹定的。可是我妈妈很早去世了。我后妈要了陆家好大一笔聘礼,却没陪嫁什么嫁妆。陆家人向来看不起我。’舅舅是最小的少爷,任性惯的。舅妈盼姚伯母到他们家一块儿住,舅舅就不好意思发少爷脾气了。”
姚太太说:“唷!”她从没想到陆舅舅家如此情况。
姚宓说:“你不是对陆舅妈说,谁欺负你,你就跟他打架吗?打过没有?”
罗厚嘻嘻笑着说:“我不过背后说说呀,我敢吗?”
姚太太和姚宓都笑了。接着姚太太叹了一口气说:“我住在西小院里,不过是图阿宓上班方便。你们那边,听说院子很大,比这儿大多了。”
罗厚说:“房子也不少,我一个人住一间房,还有一个书房。姚伯母愿意去那边住了?”
姚太太答道:“那边去住,愿意;只是我得有个后路。要不,我把这边住的西小院放弃了,我想收回的老四合院又收不回来,不就两头落空了吗?”
罗厚说:“伯母放心,舅舅肯定会想法把您那老四合院给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