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说:“我们村的张氏,13岁就嫁到佛陀墕。婆婆手把手在麻油灯盏上熏花样子,一连钉好七八个纸样让她剪。婆婆教他,会剪花的女子要把花种在心里,等一有雨水,花就开了,花开了心里想要啥就是啥。婆婆告诉她,咱这山里没水,可大山底下压着一片汪洋。听先人们说汪洋里有很多长着人头的鱼,这鱼是神鱼,是咱地方的保护神。你要多剪人头鱼,保咱孩子平平安安。她就拼命剪了好多好多人头鱼,铺满一整炕,被西安来的一个画家收去了不少。还有我们隔壁曹家山的花匠婆婆曹秀英,小时候被卖了好几回,后来被一个当兵的救下,娶了她。也是苦命,一辈子没养一个娃。请人打了三眼窑,都塌了。好不容易总算修成一个院,安门窗的时候老汉又死了。听说后来她改嫁跟了一个识字的老汉。她剪纸最有名,外国人稀罕得很,买了好多。”
张慧能心情有点沉重。不深入了解,你哪能知道剪纸的花匠婆婆的内心的煎熬、磨难和苦楚。每一件作品后面都是用心酸的泪水和血水浸染的,她们用剪纸叙说着生命的艰难和动荡,生命的顽强、绝望和希望。她们创造了一个个鲜活的艺术生命,而且流芳百世。自己却吃尽苦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这难道就是她们的宿命?
在村长家吃饭期间,不远处传来嘹亮的唢呐声和锵锵的锣鼓声。村长说:“这是李老汉家开新窑安门窗,请的是唢呐延家的班子。”高英说:“我知道。延虎子兄弟七个正好一个班子。听说他们对着家门前的山里的回音壁练气,能吹三天三夜也不觉着累。最小的弟弟生下来就是瞎子,可就数他吹得最好。”老村长说:“是啊,这几年他们没少挣钱。但他们走在人前吃在人后吹皮捣鼓为人奔忙,也是难活啊。”村长言下之意好像看不上这种营生。
下山的路上,张慧能陷入沉思。改革开放都快20年了,这横山山脉的腹地丝毫没有什么变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代又一代人生生不息地生活在大地的深处——窑洞里。不通路不通电,点的是麻油灯,按照上辈的模式艰难地生存。不知干旱了多少年,他们仍然守着寒窑和贫瘠的故土,坚信大山下面压着一片汪洋,坚信汪洋里的神灵人头鱼能庇佑他们。
晚上10点才赶到绥德,就住在蒙恬宾馆。这一路上山下山的颠簸,张慧能一倒头便进入梦乡了。
(三)
“米脂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这句有关驼城民俗的谚语妇孺皆知,但其来历和含义却众说纷纭。一般的解释说米脂的婆姨漂亮得就像他们的老乡貂蝉;绥德的汉高大威猛结实得就像他们的老乡吕布。可一旦外地人来到米脂、绥德又大失所望。尤其是米脂的婆姨。在米脂县城你满大街也见不上称得上“漂亮”的女人。就连街头的雕塑——骑在战马上的李自成恐怕也有同感。近来有人考证说,从语法、句法和上下文联系上讲,可能讲的是黄河西岸、无定河畔的四大特产:米脂的小米、绥德的石狮子、清涧的清石板和瓦窑堡的炭(煤)。米脂的小米粥真是好喝,煮好后端上来香喷喷上面飘着一层油。小米粥当然是婆姨熬的呀。绥德的石狮子可谓中国一绝,当然是绥德的汉子们用锤子、凿刀和錾子鼓捣出来的。这种解释似乎也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