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毕业后真是沿着命运指定的方向到了四川的某山沟,在航天部一个基地的子弟中学里教书,宋光说那两年他有机会到成都的话总会来找他,一块喝喝酒发发牢骚什么的。九二年他实在呆不住了就去了广州,在报纸干过,后来去了一家广告公司,再后来他开始做期货——这是他真正擅长的项目,宋光说这家伙有赌徒素质,上学时就喜欢打牌赌个菜票什么的,他也确实因为炒期货而发了财,后来炒到北京的一家公司,那是九五年。他去北京的真正动力是为一个女孩,我们学校教育系的,他们是在出外搞社会调查时认识的,毕业后还保持通信来往,后来就开始谈恋爱。他在广州时每周末要飞到北京去谈恋爱,周一再飞回来。所以他要去北京。现在呢?宋光说:“现在他早和那女孩结婚了,目前还没孩子。”在山沟里那阵儿小钟和我有频繁的通信来往,那时他还在写诗,他初到广州干报纸时还来过一信,后来就断了联系。我听到的有关他的传说和宋光讲的出入不大,基本上就是如此。只是我听人说他不想和我联系的原因是因为他早已不搞写作了,怕无言以对,他的心态我理解,岂止是他啊,后来放弃了写作的不都是如此吗?所以当宋光拿出手机要拨他的号码时被我制止了。我说:“等一个自然的机会吧。”
宋光说我陷在藤椅中的样子很像一个成都男人,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他说:因为你一脸享乐主义的表情。我说:“我就是成都人,三十三年前我生在成都。”
我说:“十二年前,小钟讲过一个故事给我听,其中还讲到你。”
宋光说:“有我?怎么会?什么故事?快讲讲。”
宋光好奇的样子给了我复述那个故事的欲望,我讲了。成都茶馆特有的氛围让我把这个故事讲得很慢,也讲得很仔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还没有完全讲完,宋光就叫了起来,“我只和他一起看过一场电影,但不是这一部,是《野鹅敢死队》,你想他怎么可能跟我去看苏联电影周,那应该是尹玲玲的专利啊!”
“真没有?”我说。
“我骗你干吗?尴尬的又不是我。《稻草人》我当时也看了,是和我们宿舍的人一起去的,老宿他们。”宋光说。
我忽然有点走神,说不清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是一种奇怪的挫败感吗?还有一丝丝与神秘交织起来的恐怖。说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在说什么: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小种还讲了一个故事,是和这个故事一块讲的。
然后我又复述了另一个故事,不过这一个没有上一个讲得那么有耐心,我的注意力好像一下子飘走了。
结果证明宋光是一个绝好的聆听者,他在我讲述的过程中听得非常认真(是做认真状),甚至还不时做出一些代表惊讶、会意、快乐之类的表情,但是,等我刚一讲完,这家伙又叫了起来:
“诗人啊!你可真是太好骗了,这是咱们上学那阵儿《读者文摘》上的一篇文章,是个大学生写的,很多人都知道,你怎么就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