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季珊介绍,那篇胡风研究不过是“教父”的毕业论文。
那天晚上我和唐欣聊得正热闹的时候,陈刚来了。陈刚是《当代青年》的一位编辑,那是我和他初次见面。话题还是顺着“教父”往下走。陈刚也是位老江湖了,上学时就是政法学院文学社的头儿,对“教父”,比兰州来的唐欣有更多亲眼所见。他说:“什么他妈‘教父’!这哥们儿整个儿一‘云山雾罩’!他在江湖上的那些个‘传说’全是他自称‘白水先生’云云,说他的文章被安排在《文学论坛》某一期,多少年过去了,也没在《文学论坛》上见过他一个字。还有那‘教父’的称号,他说他是这些人的‘教父’谁他妈知道,后来韩东写了篇小说,叫《天知道》,写的就是这哥们儿。”话题不知怎么又跑到了季珊那儿。陈刚仍显得很激动:“就是当年这帮人的红外围吧,穿一双靴子,扎一头藏式小辫儿,在公共场合抽烟,我怕这种女的……”
几年后的一个春节,在我北郊的新居,喝了酒之后,陈刚对季珊说起当年对她的这番印象,并说:“后来我才发现季珊是个好人。”那时的陈刚已是老板了,经营着本地最大的一家娱乐城,季珊也正在幸福的热恋中,并且就要结婚了。
那天晚上从唐欣宿舍出来,走在陕西师范大学有一盏灯没一盏灯的林荫道上,陈刚以老江湖的口气,不无感慨地说:“这个潭子里的水深着呢!鱼虾王八什么都有……”
之后我与“教父”又有过两度相遇。
一次我对他的谈话印象颇深,那大概便是“高人”的偶露峥嵘。在谈到一个语言问题时,他触及了“生命”一词,他说:“什么是生命?难道就是我们这一百多斤?”仍然是语言问题,他说他曾这么跟杨争光说过:“陕北人把出汗叫“出水”,从我们的直觉来说,哪个是真的?从皮肤表面冒出来的那些水,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它是‘汗’呢?”这两句话叫我很服,非高人不能道出,搞理论的人我也不是没见过。
另一次是在《文友》编辑部。我记得那是1994年底,诺贝尔奖刚颁给大江健三郎。《文友》搞了一次题为“中国作家的诺贝尔情结”的小型座谈会,应邀到场的有“教父”和我,还有季珊、秦巴子和李震,另有一位西北大学的教授,我没记住名字。刚开始时免不了有些推推搡搡。我提议请于明先发言,因为他是“教父”。“教父”坚辞不受,说最后再说,先听诸位的。大概高人喜欢压轴。是秦巴子起的头,但最引人注意的发言者还是那位教授(我和秦巴子悄声嘀咕这位大概是位“小学教授”)。教授顺着上面几位的走势批驳了中国作家的“诺贝尔奖情结”,并将之阐释成“向钱看”,还将陕西作家树为榜样,说:“‘陕军’从来没有所谓‘诺贝尔奖情结’。”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陕军’是没有诺贝尔奖情结,但有‘茅盾奖情结’,近来有了‘地摊情结’。”众乐。后来不知怎么让他把话题引到了明清。我们这才知道他是位历史系教授。教授进行了一番详细的比较之后开始为满清大唱赞歌,并不打自招地供出自己是满清皇族的后裔,正黄旗——那已到了饭桌之上灌下两杯猫尿之时。在被教授搅乱的气氛中,“教父”开始发言。坦率地说,他的发言让我感到失望,众人不以为然。他在其发言中套用了韩东早年的一篇论文《三个世俗角色之后》中的观点,政治动物、文化动物什么的,来为诺贝尔情结把把脉。在座的我、季珊、秦巴子都是写诗的,李震是搞诗评的,对韩东的那段动物学说耳熟能详,自然不会对他炒出的冷饭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午饭以后,季珊请大家去她的住所坐坐。她住的地方离此处不远。那段时间,她正和一个大男孩在那儿同居。大家喝茶、聊天、气氛还可以。只是“教父”让人觉得别扭,像个多余的人。他只和我,主要是季珊聊,不大理睬其他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