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后我发现其实是个大笔记本,扉页上用钢笔题了一行字:祝生日快乐!诗思泉涌!青春永驻!字写得很小,但可以看得出写得极认真。送这种东西可能显得有点学生气,也许正因如此我感到很高兴,至少她把我写诗当成了正事看的,这一点很重要。我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曲曼是我父母的一位同事介绍的,也是我父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第一个结果。两个月前,他们通知我这件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即表示不见。后来介绍人跑到我家来,说初次相见的时间、地点已和女方说好,为不使我的父母感到难堪我答应了,见见就见见吧,见过之后我可以行使否定权。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一个公园门口,在介绍人在场的情况下我们见了第一面。此前我已得知她去年才从军医大学毕业,现在陆军医院工作。初春的阳光使这位年轻的女军医的脸庞更显白净,她算不上漂亮,用我父母后来的评价叫“长得正派”。初次见面我们沿着这座公园的湖边转了两圈便结束了。回到家中父母问我感觉如何,我说:“还行。”父亲问:“什么叫还行?”我说:“比想象中的好。”老实讲,在我既有的候选名单中确有比她漂亮的,但职业条件均不如她,看来靠媒人介绍也有好处。当天晚上介绍人便打来电话,反馈了对方意见,是我母亲接的。接完电话,母亲兴致勃勃地转述着:“人家姑娘对你印象不错,说你健谈,知识面宽,还很有幽默感,你都给人家吹什么了?给我说说……”于是在一周后便有了第二次见面,还是那座公园,还是绕着湖边,只是比上次增加了一顿午饭,我请客的,四菜一汤……就这样我们一周后便以一周一次的见面速度持续了两个月,够平淡的。她住父母家,而她的父母又是她毕业的那所军医大学的教授和副教授(我的父母对此事非常满意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家庭)。她属于这种女孩:生在军医大附中读中学,在军医大读大学,毕业后在陆军医院——也就是军大的附属医院——也就是她出生的那家医院工作。她家有两朵金花,上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有个星期天晚上,我们从白天开始的见面延续到十点后,她看了看表,突然跳起来说:“我该回家了!再晚我爸爸就要骂人了!”我对此表示十二万分的理解。这两个月里我并未有恋爱的感觉,对25岁的我来说爱情就是一团烈火,我怎么一点也没有燃烧呢?最近一次见面略有起色,就在三天前,我一哥们儿的孩子病了,上吐下泻,他知道我新谈的女朋友就在陆军医院儿科。我陪他们夫妻抱着小孩一块儿去找曲曼。曲曼看见我略显吃惊。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头戴白帽身着白大褂,感觉很好。我们省去了排队之类的事情,连取药也是曲曼直接进到病房里面办的。在医院门口送走这一家子,已快到下班的时间,我对曲曼说:“下午我也有时间,党员学习我可以不去,我请你看电影。”曲曼喜欢看电影,而且不加选择,还总被一些不咸不淡的片子感动得暗自抹泪。那天我们看的是《周恩来》,她多次泣不成声,坐在黑暗中的情侣座上,我嗅到了她身上特有的病房气味。我并不喜欢这种气味,但那一刻感受却有所不同。也许我是被她的感动而感动了,我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她小手冰凉,没有拒绝……
我们的关系目前也就发展到这种程度。这次偶然增加的见面迸出的火星使我意识到多见面多接触总是有好处的。曲曼站在厨房一边清点我买回的那捆东西,一边对我说:“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是我来吧,你招呼好你的客人。”她从门背后找出一条原先女主人的围裙系上的时候,我才真正感受到了筹划多日的这次生日聚会的一点意义。五点以后,开始有人来,每来一位,我都要把曲曼喊出来介绍一番。她总是笑吟吟的,显得落落大方。她系着围裙的样子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