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谅了自己,我对曲曼、对秦四的歉意开始消散,最后已荡然无存。秦四面部的纱布除去之后,眼角处留下了很细的一道疤。他说:“这可以添点儿魅力。”这天晚上,都十点多了,他跑来敲门,抱着一瓶西凤,并拉开夹克衫的拉链,掏出一包五香花生米。他说他想喝酒,我说我也想喝。我在冰箱里搜寻了半天,只找到半截火腿肠和几个鸡蛋。我进厨房把肠切好,把鸡蛋炒出来。秦四说:“还挺丰盛。”他已把酒倒好,碰过两杯之后,秦四似有万千感慨:“曲曼是个好女孩,以后恐怕你很难遇到这样的好女孩了,我坏了你的好事……”我说:“咱不提这事儿。就算是我自己暴露的,就算我们俩没有缘分。”沉默。又碰了两杯。我说:“你怎么这么晚跑来?不是住家里吗?”他说:“没有。这两天一直住在局里。我参加了一个专案组,刚接了一个案子……”
秦四的这个案子是这样的:西郊某厂子弟小学的一位中年女教师失踪了。这发生在她丈夫出差期间。她丈夫是厂里的推销员,回来后发现妻子不在并且多日没上班便报了案。去亲戚、朋友家的可能性也已经排除,自杀的可能性也不大。女教师的丈夫有个侄子在本市一所技工学校读书,常来他们家。他家在农村,没有孩子的夫妇俩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据邻居反映,推销员出差期间,他们在楼梯上碰到过他的侄子。公安局传讯了他的侄子。小伙子承认他曾来过一次,摁了很长时间门铃但没人开,打过两次电话也没人接。案子便在此僵住了。秦四说他本人认为这小伙子杀害他婶婶的可能性并不大。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很难理解他的动机。图财害命?推销员的经济状况不错,小学教师的工资也不低,几千元的现金就在没上锁的抽屉里里搁着,竟没动过。专案组也正准备另觅线索。这位女教师年轻时颇为风骚,现在仍算风韵犹存,似有婚外隐情,据反映与本校的一位体育教师有些暧昧。与其夫感情一般。他们一直没有孩子的原因在女方。他们还在她的私人相册中看到许多男士在不同时期的赠照,这些男士中有好几人的身份、背景及现状,她的丈夫也说不清楚。她的往来信件较少,价值不高。她不写日记……
秦四说:“这案子因为涉及教师,上面抓得特别紧,连续作战,弄得很累。我得找地方喝喝酒,思来想去,这么大的一座城,除了你这儿我没有更好的去处,就打的过来了,坐在车上我还在想,但愿你别在今晚有另外的安排……但假如碰到的是曲曼,我会高高兴兴地回公安局……”
到两点多,酒喝完了。秦四躺在沙发上说了两句话便开始鼾声大作。我说:“秦四,到里边睡去。”他支吾了一声,翻了个身,用更猛烈的鼾声回答我。我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关了灯,便进屋睡去了。
我睡前有再抽一支烟的习惯,这天晚上却懒得动了。喝了酒,头很晕,倒头便晕到梦境中去了……
我梦到小学五年级的杨老师。她是我们班主任兼语文课老师,当时大概有四十岁左右。她饱满的胸部在我眼前晃动,那个年代十分流行的白色的确良衬衣,里面乳罩的轮廓清晰可见。就在那一年,我意识到了女人的存在。我因为作文出色,是她器重的学生之一。我在全市小学生作文比赛中得了头名,站在区委礼堂外的光荣榜前,杨老师高兴地拍着我的头。她当时说了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白色的确良衬衣裹着的饱满胸部离我那么近,我心跳得很快。梦中的杨老师带着一脸难以琢磨的微笑,走到我前面,拍拍我的头说:“下课后在操场西侧的沙坑边等我,记住了吗?”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被秦四称作“老婊子”的教授夫人。学校里一下子空了,呈暮色降临时分的景色。操场、孤零零的篮球架、一棵老槐树下跳远和跳高用的沙坑,再往西去是一排教室,教室后面有一个锅炉房,煤堆上躺着一把铁锹。我坐在沙坑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