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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傅说那东西真是很老了,旧社会时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张师傅说,我只能试试,你明天过来吧。
那晚,张师傅对梁宇佳说:“仔细看啊。”
他把唱机拆卸了,那么多的零件、线路、检查修好,安上,又拆卸。然后对梁宇佳说:“你把它安上吧。”
梁宇佳弄得很认真,安装好那些零件和线路并不是问题。他已经学了有小半年了。
第二天,樊韶华来拿唱机顺带了一张黑胶唱片试了试,在那个静谧的下午,梁宇佳第一次听到如清泉洗涤灵魂一般美妙的歌声:
楼高日尽,望尽天涯路,来时陌上初熏……
樊韶华非常高兴,抱了张师傅,又抱了梁宇佳说:“太感谢你们了,太感谢了。”
但一周后,樊韶华又抱着唱机来了,说又不行了。张师傅在打盹,对梁宇佳哼一声:“你弄吧。”
又一周,樊韶华来接梁宇佳说:“你去我家吧,唱机又坏了,抱来抱去不方便。我多付你钱。”
樊韶华家在一个很深的巷子里,是一栋很老的小楼,带院子。有花蔓从墙头探出,有蓝色的窗棂,斑驳的铁栏。进去,有一棵老树,结着青涩的石榴。樊韶华给梁宇佳冲了咖啡,说休息下再弄。
楼上有人咳嗽,樊韶华上了楼。
在她上楼的当儿,梁宇佳把唱机拆了,把最容易弄的那个零件用橡皮泥重新沾上,把硬邦邦的脱落的橡皮泥粒抠出来。这样到下周,零件还会掉下来,他便又有机会见到樊韶华了。
傍晚的时候,梁宇佳和樊韶华坐在小院子里听那张老唱片,依然是那首歌:
谁道人生无再少,依旧梦魂中……
4
樊韶华说楼上是她的母亲,已经来日无多了。就爱听这张唱片,所以她才想方设法地去满足她的愿望。
他们说起各自的童年,原来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不幸。樊韶华孩提时代父母便离婚,她独自跟着母亲生活。
他们聊了很多,包括理想。梁宇佳说,我没有什么理想,我就是一个毫无大志的人,我只想玩。如果有可能,我想开一家橡皮泥店,卖橡皮泥和我捏的东西。
樊韶华没答,在藤椅上睡着了。
梁宇佳看着她,想起曾经在哪读过的一句诗:我愿看你睡眠,我愿与你同眠。
他们渐渐熟识了。有时他会去疾病防治中心接她回家,一起吃街边的馄饨。有时,她休息的时候,他会偷偷溜出去,与她一起去海洋公园或者植物园。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她在一起。
再后来,他又去樊韶华家修唱机,樊韶华对他说:“我母亲想见见你。”
他上了楼,怀着忐忑,他不知道见她的意义。在门口他看到床上躺着一个美丽又苍白的女人,她的长发垂着,正在看一本旧的影集。她有着和樊韶华一样细长的眼睛,一笑,很迷人。
她示意他坐在她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问他是不是喜欢她的女儿?问他,是不是因为想再次见到她女儿才故意不把唱机修好?她说,你不必这样,我欢迎你常来看她。
他有些窘迫,但又有些高兴。
后来,他把唱机修好了,用超强力胶粘的。走之前,樊韶华送他出胡同,他依稀听见唱机里的越来越耳熟能详的歌声: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