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兰回以静静的微笑,她知道周老师的意思。周老师如此感慨,全因第一次见面,陈小兰给她留下近乎完美的印象,硕士毕业,又是党员,伶牙俐齿,情商高,是挑大梁的材料。周老师在学校待了三十年,每年进来几百名学生,也算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眼。谁知此后的陈小兰就像温吞水,无欲无求,混了几年,还是个普通教师。周老师深受打击,一直在家里把陈小兰当做反面教材。周老师的女儿外甥侄子侄女虽然没见过陈小兰,却像了解脸上的痤疮一样了解陈小兰。
陈小兰也记得和周老师的初会,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上班五天就去开结婚介绍信,从理智上说非常不合适,所以她一定要在感情上赢得周老师。周老师不认识她,摆着架子问:“刚来的?”
“嗯。”陈小兰殷勤笑着,露出十六颗牙齿,比礼仪小姐还多八颗。她竭力不让下颚颤抖,她要把周老师变成朋友。
“刚来就要结婚,过一年又要养小孩了吧。”周老师白她一眼,没见过这样的新员工。
陈小兰笑得更欢:“还没考虑要孩子呢,先得好好工作!”她似乎无意识地用手捂住脸蛋,实际上是捂住因慌张而上下打架的牙齿。
“你刚来,我怎么晓得你以前有没有结过婚啊?”周老师故意刁难她。
陈小兰笑得更甜:“您看看我的档案,上面是未婚。”再笑下去,她就要哭了。千万坚持住,忍耐是她的特长。
周老师果然起身,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串钥匙,走到靠墙的铁皮文具柜前,打开柜子找档案,“喔,你是硕士毕业来的。今年我们招硕士了?我还不知道呢。”周老师的态度有了微妙变化,“25岁,那是可以结婚了,属于晚婚。我以为你才22。”
“25!”陈小兰赶快接话,“现在结婚,主要为了早点排队分房子。”说罢,她再次露出十六颗牙齿,笑得像一朵烂熟的花。附中由大学管理,参加大学的房屋分配,多一个陈小兰少一个陈小兰,对同事不构成直接竞争。别的原因她没说出口,她太想安定,太想光明正大和林健康在一起。
“这倒是的。”周老师点头认可,“你蛮直率。”想想又说,“不简单啊!一个外地小姑娘考到上海,最后留在上海工作,额骨头高啊。你成绩很好吧,否则我们不会要你的。”
“还可以。”陈小兰学着周老师的口音,“我蛮认真的。到了这里,以后就要多向老师请教了。”周老师语气温和,陈小兰提起的心放下一半。
“哪里!”周老师说,“你是我们学校的第一个硕士,我们老了,落伍了,要向你们学习。”
“硕士只是多读了一点专业知识。以前我当过本科生辅导员,但大学生和中学生不一样,到中学来,真正是一张白纸,要靠老师指点,否则肯定闹笑话。”
“现在的中学生,都很厉害,见多识广,有时候你老师都讲不过他。”
“就是啊!”陈小兰看见笔记本封面上的姓氏,亲热说,“周老师,什么时候,您中午有空,我来跟您请教吧!”
“哎,哎。”周老师赶快摇手,“你们配带教老师的,我不来插一脚。”
“我进了学校真是两眼一抹黑,分不清东南西北。我们学校的教学特色啊,班级特色啊,统统不知道。过了十几年住读生活,现在要安个家,也要学。”陈小兰带着年轻人稚嫩撒娇的口吻说,“周老师,您要是喜欢安静,嫌我烦,我就不打扰您。否则,我是真心想向您请教,您是我到学校来遇到的第一位老师,感觉很亲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