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样使孙少帅满意的是天桥附近的妓院,也多得数不过来。他白天看玩意儿,晚上到妓院去鬼混,过了两个礼拜,他不想走了。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刻派人到《华北日报》登了个声明,声称天桥北起桥基西沟旁,南到小桃园戏院,西从三角市场西界,东到永定门内大马路便道,这一片六十多亩地皮是他孙家的祖产。他还声称地契丢失,但政府地政局一定有底账。旧地政局当然没有什么孙府地契的底账,但却有孙大帅当年的部下。当孙少帅送过去五条黄金后,北平市地政局就在《华北日报》上登了个公告,不但“证实”了孙少帅所说的“地契底账”,还宣布已为孙少帅补发了“土地执照”。从此,孙少帅在天桥的地产权得以确立。孙少帅很快招聘了几名伙计,为他仔细丈量这块地皮,与开买卖的、撂地卖艺的订立租约。张黄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为孙少帅办事的,专门为少帅收地租。
天桥艺人们表面上不得不跟孙少帅定立租约,心里头暗地里骂:“这不是比土匪还厉害吗?谁不知道中心市场、三角市场过去是一大片臭泥坑,是艺人们一点儿一点儿地拉来炉灰碴子填平了的。这倒好,让你姓孙的给认了祖产了。简直是明抢!”艺人们骂得一点儿也不错。孙少帅他老子本来是靠当官盘剥百姓发家,到孙少帅这一代,手段“文明”了,用报纸造舆论,光明正大地抢。可是骂归骂,在孙少帅“祖产”上谋生的人们,谁也不敢抗租不交,因为孙少帅手里头有盖着国民政府地政局大官印的土地执照,谁敢说是假的?从民国三十五年到如今,三年多了,孙少帅一直没回天津旧租界老家,那里的产业有人替他经营。他在天桥又盖了一处宅子,吃喝玩乐,还赚下了地租好几万,伪联币好几十个亿。“肩不动,膀不摇,白花花的银子往家跑,这叫能耐,这叫字号!”孙少帅的手段确实比天桥的土财主们高多了,他不干那种“吃饭听戏不给钱,见了好东西就白拿”的事情,他收地租是名正言顺,而且他还不自己出面,有张黄狗那一帮人给他办。
可是他不得不防备天桥的这些土财主,因为这些人差不多全是混混儿出身,各霸一方,手底下全有一帮混混儿充当打手。而孙少帅却是天津旧租界来的洋派人物,和这些土财主说不上话。他灵机一动,想起天津各国租界都爱办报纸,造舆论,甭管什么事情,甭管多不得人心的事情,只要拿舆论一哄,就差不离儿能办成了。他决定拿出点钱来办份报纸,替他说话。可是,他虽说通些文墨,要办报纸,还差一点。反正有钱就什么都有了,他想到从天津跟到北京来投奔他的卞国砚,这家伙别看长得像个师爷,可是肚子里既有墨水又有坏水,这两种水一搅和,办报纸正合适。就这么着,卞国砚走马上任,成了《燕南日报》的主笔,天桥的小报贩子吆喝时,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快看《燕南日报》,登了天桥奇闻,小桃园的女小生跟扮苏三的青衣大搞同性恋……”孙少帅这一手真绝,天桥地面上的土财主们全服他了,那报上天天替他说话,他在天桥年头这么浅,居然成了四霸天、四天王和所有天桥头面人物的“大哥”。孙少帅就这么着在天桥扎下了根。今天他让张黄狗把卞国砚叫来,就是又要卞国砚替他在《燕南日报》上搞点名堂,冒点坏水。
在永利居饭庄楼上的一间雅座里,孙少帅直截了当地对卞国现说:“陆大肚子刚才被三角地卖黄土的刘老头给宰了。你明儿个在报上说,陆家茶馆掌柜被歹徒无故杀害,凶手畏罪自杀身亡,永定门内外民众大哗,吁请当局秉公处理。”
“不能这么说吧?少帅。”卞国砚往上扶了扶老花镜说,“外头都传遍了,说陆大肚子欠刘老头好几条人命……”
“放屁!你让死鬼迷住心窍啦?不能光听那些穷鬼们瞎嚷嚷!你还得写上:据悉,拥有三角市场地产的著名绅士孙某声称,为了表示对陆掌柜被刺事件的愤慨,将收回凶手刘老头住屋地产。”
“啊——”卞国砚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