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唐二酒醉后露宿街头，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被一阵唢呐声吵醒，再一听是送丧出殡的曲子。唐二顺着唢呐声一看，原来是从昨儿个怒杀陆大肚子，为民除害的刘老头家传出来的。

唐二想起了他抱着还有一口气的刘老头到了仁民医院，没来得及抢救，刘老头就断了气的情景。当时，刘世才领着他把刘老头尸体抱到刘家，先走了。大海娘在街坊的帮助下，把刘老头的尸体停在门口后，唐二趁人多的乱劲儿，不声不响地也走了。小金牙、朱韦和街坊们都再三劝大海娘，尽早让刘老头入土为安。大海娘在一连串的打击下，已经像泥塑木雕的一般，不哭也不说话，神经有些错乱了。于是人们决定，次日一早就给刘老头出殡。朱韦的朋友陈和尚是陶然亭庙里的住持，朱韦找了他一趟，就在陶然亭义地里头挖了个坑。

谁也没想到，天刚蒙蒙亮，从四面八方来了不少人，全聚到了刘大海家门口。来得最早的是先农坛根儿的“小吹”好手郎世林。他精通捧笙、唢呐、细管的吹奏技艺，他还组织了几个在剃头棚、鞋作坊、澡堂子干事的又会吹打的伙计，成立了个小吹班，专门去应吊唁、成服、接三、出殡的吹鼓手活儿。一年到头，请他的人不少。可是，今天他没用请，一大早就赶来，找大海娘要了张桌子支在大海家门口，搬来两条板凳，运足了气，抄起唢呐就吹上了。他吹的唢呐声音高亢清脆，他那个小吹班的几个伙计全都能听得出来，一个个不用去叫，全顺着声音来了。接着，陶然亭庙里的陈和尚也带着几个徒弟来了，他们穿着袈裟，手里拿着木鱼和锣鼓钹，来给刘老头念经来了。朱韦见了陈和尚，也没说别的，好像一切都应该这么办，用不着说什么。其实，朱韦找陈和尚去只提要块穴位地挖坑的事，根本没约陈和尚来念经。陈和尚和徒弟们自己操办念经的事儿。他们占了郎世林吹鼓班子旁边一块地方，立刻敲敲打打，念起经来。到太阳上树梢时，大海家门前人山人海，有杠房的，有送棺材来的，有寿衣铺的。这些人有的是朱韦让人请来的，但大部分是自动赶来的。更多的人是没有什么具体差事的人，不过他们可不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是专门来给刘老头送殡的，其中有十几个人是受过陆大肚子迫害的苦主。

香厂路大世界戏园子的茶房傅钧也来了，他还是干他的老本行，当茶房。甭管五行八作的人谁到了，不和别人打招呼，必得和傅钧招呼一声。傅钧跑里跑外，安排一切，调动一切。大海娘傻愣在那里，她的方寸全乱了。傅钧安排两位街坊老太太照顾大海娘，还特意嘱咐俩老太太：“待会儿一起灵，你们老姐儿俩要拉住了大海他娘，别让她去拽棺材不让走。”

家属中哭得最厉害的是巧贞，她在里屋，坐在大海身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个没完没了。她披麻戴孝，准备替大海为死去的公公打幡儿。她最担心的是大海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要是大海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也就没活路了。

昨儿个夜里，大海清醒了一阵子。一直没离开大海家的朱韦和小金牙决定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因为这么大的事情，根本没办法瞒住他。

当大海听说陆大肚子死了时，两眼一亮。可是当他知道宰陆大肚子的是他爹，陆大肚子正是七年前血洗他家的仇人时，他已经预感到什么，挣扎着要起来，说：“我爹在哪儿呐？爹！”

“大海，你听我一句话。”朱韦按住大海说，“你爹把你家的大仇报了。他为了不连累你，他自己抹了脖子，死了。”朱韦顿了一下，攥住大海的手说：“你好好养伤吧，养好了，才对得起你爹！”大海的眼角流出大泪珠子。他使劲咬住嘴唇。朱韦仔细盯着大海，知道他已经真的清醒过来，才一字一顿地说：“你娘这会儿拿不了主意，你就听大叔的吧。明儿个，让你媳妇巧贞替你，给你爹打幡儿，送你爹上路！”朱韦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再也止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