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对我而言,与其说是描摹早已胸有成竹的图样,毋宁说是一个删减精炼的过程。我的铅笔总在不停地修改先前的笔触,匡正感觉不妥的地方,我往往要先画很多幅习作,才能得到一幅满意的作品。尝试构思出一个寻常的霍比特人形象,既要符合作者的描述,又要避开显得过于孩子气、滑稽或者怪诞的误区,可比我想象的更不容易。不过,我和一位“真正的”霍比特人的友谊,对这个具象化的过程有所帮助——这位朋友名叫基兰·沙阿(Kiran Shah),身高约一米二七,他后来在彼得·杰克逊的电影三部曲中担任弗罗多的比例替身。
我们初识弗罗多的时候,他33岁,刚刚“成年”,不过,他的使命直到十七年后才真正开始。在我的插画中,他看上去要年轻得多;我对霍比特人成熟的速率并没有把握, 因此将弗罗多画成了难定年龄的年轻人,甘道夫则画成同样难定年龄的老者。作为迈雅,甘道夫是长生不朽的,但此时他使用这副肉体化身已有大约两千年。
在传说与文学中,巫师的角色源远流长,并积累成一种强大且一望而知的原型。梅林(Merlin)便是最为人所熟知的一位,而我历年来画过很多次形象各异的梅林。他是一位身世神秘的顾问和拥王者,总在关键时刻现身,当使命完成之后,又退隐于彼世;他显然是灰袍甘道夫的前身。不过,想象中的形象做不成模特,附近又没有任何一个酷似巫师的人物,我就支起了两面与画板成斜角的镜子——这样就能摹画自己啃着铅笔头那样儿了。
当着手为一本书绘制插画时, 第一要务就是创建一份画页规划, 这样, 我才能总览面临的工作。接下来,我开始考虑整体的轮廓与动态关联,之后才会涉及任一幅插画的细节。我会努力把这份最初的规划归纳在一张纸或素描簿的一页上,它由一幅幅袖珍的缩略草图构成,这些草图则随着书中的情节发展而改易增删。它让整件工作显得容易管理,有一些视觉上的直观表现总是有帮助的,无论这种直观表现有多不成熟。对我来说,列清单没有效果。我要是整理东西,譬如说打点行装准备旅行,就会先画一个敞开的行李箱,周围一圈是我要用的每一样东西的袖珍图样,然后才开始收拾真正的物品。
1998年, 这样的一场旅行把我带到了新西兰。当时我和同行插画家约翰·豪一起, 应邀为彼得· 杰克逊的电影《指环王》三部曲做概念设计。这项工作原本计划耗时六个月, 结果却延续了整整六年,在此期间,我彻底沉浸在电影设计的方方面面之中, 必须去极为具体地构想之前我从未考虑过的中洲各地。我拥有表现各种细节的水彩技巧, 但在我们的中洲里, 每一样事物都要去建造、雕刻、手制、描画, 而且我们永远都没有把握, 摄影机镜头掠过美工部门和维塔工作室(Weta Workshop)制作的布景表面和道具时, 会不会不小心近到可能露馅的程度。这倒不是说画稿必须画得更细致,不过的确是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