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是雪莲的老公,也是她老板,长年在深港两地走私一些数码产品,赚取差价。听别人说,东嗜赌如命,雪莲接客赚来的钱多半被他输在赌桌上,甚至还逼雪莲接待一些有特殊癖好的香港老男人。可就算如此,雪莲的腰间仍闪烁着他的名字,宣示着主权所有不容侵犯。
这种俗套的剧情让我回想起许多旧日的香港黑帮片,可在沙嘴,这就是日常生活。
显而易见,她不开心,这也是她为何成为沈姐常客的原因。
如同沙嘴的其他人,沈姐也身兼多职,她的另一重身份是神婆。沈姐自称是满族人,祖上曾经有过女萨满大神,因此基因中也遗传了一些灵力,可通鬼神,卜吉凶。曾有一次,她喝得兴起,讲述起呼气成冰的北方苍莽大漠,远古族人们头戴狰狞面具,在暴风雪中旋转起舞,击鼓扬鞭,高唱神曲,祈求各路神灵附体的仪式。尽管那天室外热气腾腾,气温逼近摄氏四十度,屋内众人却在她的故事里瑟瑟发抖。
沈姐从不让我进她作法的房间,她说我没有诉求,心不诚,会破坏神灵的气场。找她的人络绎不绝,据说十分灵验,只要看人一眼就能把背景情况说个八九不离十。我见过那些作法结束后离开房间的人,脸上毫无例外地漂浮着一种虚幻的满足感。
这种表情我见过许多回,地铁里拎着LV Monogram Speedy的花样少女,威尼斯酒店V Bar里猎艳得手的都市精英,每晚六点半深圳新闻里出席各种活动的政客,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同样的深圳表情。
就像沙嘴村里每日往来的嫖客,在中药店里购买服用强力春药后,脸上浮现出的自信微笑。只有我知道,那些春药的有效成分只是纤维素,除了大便通畅外别无功效。
这座城市里,人人都需要一点安慰剂。
雪莲来了又走,每次离开似乎都大彻大悟,然后又愁容满面地再次光临。我可以想象她所需倾诉的苦恼,却无法遏制地想要知道更多。我有无数的技术手段满足好奇心,但欠缺的必要条件便是踏进那个房间。我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自己也变成一名信徒。
“我有求于神灵。”我对沈姐说。我并没有撒谎。
“进来。”沈姐阅人无数,她明辨真假。
房间不大,灯光昏暗,墙上挂着色彩斑斓的萨满神像画,笔触疯狂得像是嗑了药,沈姐端坐在一张铺着暗红色绒布的方台前,上面摆放着面具、牛皮鼓、鼓鞭、铜镜、铜铃等神器。电子诵经机开始吟唱起经文,她戴上面具,透过那狰狞的孔洞,双眼射出古老且陌生的光芒。
“大神在听。”她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嘶哑,带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我无法抗拒。那个故事被我封禁在记忆的暗角,可折磨未曾有片刻停歇。罪疚像酒,愈是避开天日,发酵得愈加醇厚猛烈。我猛然觉醒,潜意识玩弄了我,并非是对雪莲的好奇驱使我踏入房间,而是释放压抑寻求解脱的内心需求。
“我来自关外,我是个工程师。”我试着调节气息,稳定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