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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小许到著名图像艺术家老许(1)

我快要碎掉了 作者: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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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许,图片小许,摄影师小许,摄影家小许,著名图像艺术家老许,十年如一日地一边搓着双手,一边把双脚伸进拖鞋。拉开窗帘时他看见了几日不见的太阳,于是脸上漾起一丝笑意。躺在靠墙一侧的妻子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子问他:“几点开幕?”

他一边用手指挑选着西装的颜色,一边回答:“下午五点。”“真好,那么高雅的画廊。”他的妻子说着,慢慢滑下去,“我再睡一会儿。”

那真是一个高雅的地方。离新天地不远,在石库门房子和摩天大楼的中间,并排两幢,高级酒店式公寓,来此居住的大半是外国游客,因为比其他大楼都更高些,阳光也显得格外充沛。几套沙发椅的摆放使这里看起来更像一个高级沙龙。雪茄的气味、咖啡的气味和红酒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填充进这个恒温的空间。女老板,典型的台湾同胞,上海丈夫很会讨她欢喜。他们认为老许的作品中文名字太长,用英文名字给改了,对此三个人之间没有产生任何争论。的确好记。翻译成中文是:作品一号,依次类推至作品四十五号。艰难生活的艺术家没能激起这个小眼睛女人的同情心,她啪地合上皮面笔记本,将它挡在自己并不丰满的胸前,站起来十分日式地向他鞠了半躬后转身离开了。坐在妻子身边的丈夫,此时放下了报纸,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许,已经作好了准备,在老许那失望的脑袋转向自己时,向他送上歉意的鼓励的微笑。老许成功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这真让人失望。

在老许的记忆里,让人失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整整十年(对于一生来说其实不算漫长),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个。堆在他桌上的新闻通稿十年如一日地弥漫着相同的气味:现场挥发后淡淡的血腥气,乳白色塑料手套新鲜的橡胶味和中档烟草的枯焦气。他总是为该在什么时候,又该以怎样的数字去告诉媒体而心神疲惫。一拖再拖(经验之谈)。他记得有一起事故,他从一月一直拖到了年底。这其间记者们单刀直入,婉转迂回,但他始终不把答案向他们挑明。他默默地看着他们挂在胸前的相机。终于有一天(命中注定的重要日子。转折点。里程碑),他对遗忘在办公桌角落里的一架相机产生了一些兴致。

速度:1/125秒。光圈:2.8。焦距:200毫米。排水管。剥落的墙皮。一辆自行车靠在门前的水斗边,后座上固定了一把小椅子。瓦与瓦之间的缝隙里正生长着一棵嫩嫩的小草。三楼窗口的老妇人裹在深藏青外套内隔着窗纱向外望,一下一下地抿着嘴。天空颜色开始发灰,一群鸽子迎风抖动起它们的小白翅膀。晒台上的衣服跟着抖动起来,最靠马路边的是一只粉红色嵌银线袖子,它鼓胀着,好像睡美人突然苏醒了。

这些35mm底片被放制成10英寸×12英寸的大幅照片后,多出了许多细小的沙砾般微粒。它们显示出的带斑点局部让七十八岁的老王董事长泪水模糊了。六十年前,我皮肤雪雪白,它也是,现在多出那么多斑,还是跟它一样。他气喘吁吁地感叹,是得拆了。当他主动提出要以一个艺术家的规格展出这些照片时,小许的脸红了,开始不停地点头。送老王董事长进了安检线后他散步走出机场,然后突然飞奔起来。五百多米后他停了下来,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昔日的那幢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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