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嘚嘚地赶到了老渔阳里。刚由柏公馆改为陈公馆的这幢二层宅邸此时却是静悄悄的。汪孟邹几次大呼仲甫,均不得回音。
于是汪孟邹便轻轻走上楼梯。卧房的门闭着,他唯见黑子和喜子趴在门外光滑的地板上打玻璃球。所有从北京带来的箱笼和包裹,还堆在门外没有打开。
“爸爸妈妈呢?”汪孟邹蹲下来。
黑子点点紧闭的卧房门,一边继续认真地用大拇指击球。
汪孟邹敲卧房门:“仲甫兄!仲甫兄!”
不见动静。
汪孟邹心里苦笑,下楼,对客厅里坐候的白皮肤男女客人说:“陈先生可能不在家。”
杨明斋奇怪了,一再说:“汪先生不是说过,陈先生刚搬入这间新居吗?”
“那……那我再去找找。”汪孟邹复又上楼,踌躇一番,终于又开始敲卧房的门,他这回劲儿使大了一些。
“仲甫兄,我是孟邹,我知道你们都累了,”汪孟邹压低声音说,“有客人来拜见你,远道来的!”
房里终于传来陈独秀瓮声瓮气的嗓音:“叫他明天来!”
汪孟邹下楼梯,走了几级,想想不对劲,复又犹豫着上楼,冲门缝轻喊:“是北京李先生介绍来的。”
“哪个李先生?”
“李大钊先生。”
“怎么不早说!”陈独秀声气很粗,一会儿就开了门。他赤着脚,披着一件条纹睡衣。“人呢?”
“在下面。”
“信呢?”
“在下面。”
看陈独秀急步下楼,汪孟邹急了:“仲甫,你这样子?”
陈独秀也觉得不妥,复又上楼,数分钟后才整整齐齐下楼。他仿佛根本没看见客人,先问汪孟邹要信。
“信呢?”他大声说。
汪孟邹取出信函。
陈独秀读罢,眼睛便烁烁地亮。他非常明白李大钊的用意。这是一种契机。北京的李大钊从心底里感觉到了这种契机,而希望上海的陈独秀同一时间用肩头来感觉它。
于是陈独秀凝视着魏金斯基的蓝眼睛,以英语说:“魏金斯基先生,我就是陈独秀。可以说,我早就盼望着你来了。我期待着我们之间的讨论和合作!”
“这是我最愿意听到的一句话。”魏金斯基立即像大鸟一样展开双臂,与陈独秀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
随后,陈独秀便优雅地吻了吻魏金斯基夫人的手。刚吻罢手,楼梯上就出现了容光焕发的高君曼。而这位女士的出现,则顿时叫魏金斯基夫妇和杨明斋目瞪口呆。
杨明斋一时口吃:“陈独秀同志,这位是……是您夫人?”
“贱内,刚从北京来的上海。”
“啊!”魏金斯基大笑着说,“在没有与陈同志合作之前,我们已经与陈夫人紧密合作过一回了!”
下楼的高君曼笑得抿紧了嘴巴。她认出了火车上的朋友。魏金斯基夫人冲了上去,与高君曼紧紧搂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