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虽说临着黄河,但黄河河道到了那儿,因为转了个弯儿,就变得水情十分复杂。河道年年在大堤内滚来滚去的,根本不具备通航的条件,哪来的船啊?再说了,李铁铮小的时候,农村正赶上搞人民公社,私人下河打渔,那是要受批判的,根本不可能拥有船只。以前村子里的几个小木划子,也被公社收走了。所以,这小子虽说在黄河边长大,从小就没坐过船。到了部队,头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倒是顺顺当当地通过了,等正式登舰开始海军专项科目训练的时候,他比旱鸭子还熊包。晕船晕得每顿饭都吐得七荤八素,而且,虽说他能游泳,但全是‘狗刨式’,根本不合乎规范。我当时卸了新兵连的连长之后,又担任他们这批新兵的训练教官。这小子那个倔啊,简直让你没办法!我说他的游泳、潜水动作不规范,他卷起袖子就要找舰上的老兵比游泳、比扎猛子,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但晕船这事儿,他没辙,不知道怎么训练才能达标,又拗着不听我的。当时的我们的基地在西沙的永兴岛。军舰在永兴岛泊港时倒没什么,只要一开动,他就傻了,哪顿饭都难在肚子里呆够半小时,就会统统还给大海,连苦胆水儿都能吐出来。有一次舰队出海执行任务,时间长了点儿,他直到最后瘦得路都走不稳了,却死命硬撑着,架子还不倒。而且,他一直认为他之所以被迫来当兵,是我逼着地方上去他家做工作的,所以啊,一直跟我处处作对。最后,终于顶不住了,体重就剩下了八十多斤,瘦得麻杆儿似的,身子虚得昏倒在了甲板上。当时在舰队担任卫生员的汪琴月,哦,也就是他现在的妻子,一检查,他严重营养不良不说,还患上了慢性胃炎。我一开始是想让他把弓拉满了,自己嘣断弦,再收服这个倔小子的,但他一出这情况,我不得不当回事儿了。舰上没有更好的医疗条件,真再这样挺下去,那是要出大乱子的,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哪?所以,就赶紧跟基地联络,派来了一艘快艇,我,还有汪琴月陪着,又派了两名战士一起,把他送到了永兴岛基地疗养。我愣是撂下工作,陪了他两个星期啊,这小子才算是别过劲儿来了……”
“他李铁铮有啥不寻常的素质,让你当时这么器重他?”谷恒还是第一次听说关于李铁铮的这些陈年轶事,特别感兴趣。
“我当时觉得,他那股子拗劲儿,就是一名军人最好的素质。前提是,得拗在正地方。这一点儿,我没看错。”吴湘峰说到这里,颇有些自得。
“哦?够新鲜的哈,他最后拗到什么正地方了?这我倒想听听。”谷恒对他麾下的这个卫生局长的成长史,听得有滋有味儿的,吴湘峰刚一停话,他接着问。
“呵呵……老伙计,你不是要急着赶回牧原,安排你的工作吗?这天儿也不早了,要不,咱抓紧喝酒吃饭,改天有空了,我亲自到牧原去给你好好说?”吴湘峰一看谷恒来劲了,成心逗他。
谷恒赶紧摆手:“别别别,你接着说,接着说!大不了待会儿让司机辛苦辛苦,我在车上照样睡觉,不耽误明天的工作。”
吴湘峰这才又续上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啊,这小子你别看倔,还挺重感情的。这从他对他老娘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我闷着头在永兴岛陪了他差不多二十天,他表面上整天板着脸,但其实心里早就软蛋了,就是嘴上不肯认账。直到有一天,天天护理他的汪琴月给我说,李铁铮私下里找人打听了我的情报,听说我曾经参加过七四年的西沙海战,而且在连天炮火的烟雾中,趁着和敌人的战舰船舷挨船舷的当口,和汪琴月的父亲等老战友一起,拼命往敌舰上摔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