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好多时候都能看见,漂在黄河上的东西,不是顺着水走,却逆着水走,啥东西都有,有死人,有大树,也有各种大鱼小鱼。这就叫黄河大王点兵,让这些水中的物件都去黄河大王府开会。遇到黄河大王点兵,活人要速速避开,因为黄河大王点兵,召集的是阴兵,活人是不能靠近的。”
说到这儿,他还举了个例子说,从前也有人不信邪,硬是驾着小船跟着逆水的枯树枝走,结果走到一半,船就被水底下的东西给撞翻了,人被扣在船底下,连尸体也找不到。据说撞翻船的就是铁头龙王,这铁头龙王就是黄河大王的真身,这人犯了黄河大王的忌讳,还能不让他沉船吗?!
我听他说得邪乎,想这黄河流淌了几百万年,黄河里的东西要有灵性,也早成了精怪,这老黄河里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
说到这儿,我忽然又想起刚刚的怀疑,大脑壳看起来年纪也不大,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还独自一个去过古桑园。
我问他:“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大脑壳说:“不是告诉你俺是听说的吗?”
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大脑壳说:“十六。”
我有些惊讶,眼前这个大脑壳说话声音像是年纪不大,但他那黑糊糊还爬满纹路的脸怎么看也不像只有十六岁呀?
我问:“你这么小就敢进古桑园?”
大脑壳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俺十一岁那年没吃的乱跑跑进去的,现在要不是老支书,俺才不跟你们来呢。还把吃的都丢了。”
我一愣:“你去古桑园是五年前的事?!”
大脑壳想了想:“差不多吧。”
我一听赶紧拉着大脑壳疾走,老支书竟然派了一个五年前去过古桑园的小孩子给我们带路,我得赶紧找到金子寒。
我拉着大脑壳匆匆赶到与金子寒分开的河滩,金子寒却不见了。
我和大脑壳四处找了找,又爬到山梁上扯着嗓子吼了几声,也没找到他。
金子寒去哪儿了?
河滩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大脑壳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拉着我就跑。
跑到一个小沙沟边,沙沟浅水里漂着几条鱼,每条鱼身上都有被插伤的血口子,水沟里的水也被染红了。
大脑壳兴奋道:“鲤鱼啊,我们有吃的了。”
我抬头看一眼四周,想到了金子寒,这个跟我一起下乡插队的知青,这一路的表现好生奇怪。
从他在船上写下“有鬼”两个字,尽管他不承认,但我也觉得他对黄河禁忌很了解。过古栈道时,他明显熟门熟路,就像来过这里一样,但是他为何又要和我们一起来这里插队呢?
看着苍莽的黄河,我也有些疑惑了,这个金子寒究竟是什么人呢?
天彻底黑了,黑麻麻的黄河水像无数野兽一样奔腾,让人不由得多生出几分恐惧。
金子寒还没有回来,我和大脑壳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只能在不远处的一个石洞旁死等。
大脑壳捡了些木头,生起一堆火,将水沟里的鱼烤着吃了,一共四条,大脑壳三两下就吃完两条,我吃了一条,把另一条留给了金子寒。
傍晚,金子寒仍未见人影,大脑壳盯着那条剩下的鱼,说他又饿了。
我说:“这鱼可能就是金子寒留下来的,你还要吃?”
大脑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他能留,就说明他可能都吃过了。”
我说:“晚上就在这洞里睡吧,他肯定会回来找我们俩。赶紧睡,睡着就不饿了。”
大脑壳弓着腰在草丛里找了半天,弄了把干艾草扔在火堆里熏蚊子,说是黄河边上的蚊子有小指肚大,成群结队的,飞起来像朵黑云。有一年村里的耕牛受了惊,晚上撞到了蚊子窝里,第二天找到一看,牛被吸得只剩下一层皮。弄完了这些,他躺在石洞的干草上,没多久就打起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