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20)

大漠三部曲·猎原 作者:雪漠


孟八爷边小心摸索,边笑道:“谁叫你老夫少妻呢?又当你女人,又当你丫头,疼还疼不过来,还舍得骂?”

“谁说不是呢?”豁子笑道,“这婆娘,是惯坏了。我也正寻个茬儿呢,寻着了,砸碎她的骨头。”说着,认真望一眼女人。

女人笑道:“哟,谁砸谁还难说呢。人不是说少妻是老夫的剐骨刀吗?等哪天,惹恼了我,把你剐成个干骨架子,一屁股压成饼子,扔了喂狼。”

“听,上老子的头哩。”豁子笑道,“女人们,能给好心,不能给好脸,给个好脸,上头上脸哩。”

“谁在乎好心呢?”女人吃吃笑道,“我只在乎好脸。人说,女人爱好听的,男人爱好看的。我却相反,我爱好看的。我想问你要张好脸,可你有吗?”

“听,听,这不要脸的。”豁子笑了,“你再说,我拿把刀子在你脸上画几棵树,看你还嫌我不?”

话音没落,却听得孟八爷说:“着,成了。”果然,一股带泡沫的气顺皮管喷出,发出滋滋声。放一阵,孟八爷又捏了管子。“气不能放太快,太快了,牛也受不了。”他捏捏,放放,牛肚子就瘪了。

孟八爷抽了管子,笑道:“也幸好,遇了我,不然,牛死定了。以前不知这法儿时,村里死的牛不知有多少。兽医也没法子,为啥?来不及啊,等兽医的法儿生效了,牛早胀死了。”

红脸一脸感激,嘴里却说:“这老崽,神了。嘿,他除了没操骆驼的本事,啥都会。”

“胡说!”孟八爷笑了,“老子也能操骆驼呢。”

女人吃吃笑了。

那狼,果然来了。

老山狗喉间咕噜噜着,它先发现了狼。猛子抚抚狗头,叫它安静。月光下飘的几星黑点就跳入眼了。按孟八爷的再三叮嘱,他只往枪里装了火药,没装铁砂。这样,那枪跟烧火棍差不多,除能喷些火唬狼外,无丝毫杀伤力了。

孟八爷睡在豁子屋里,一来,黄二的窝铺小,夹了猛子,已显局促;二来,分在两处,也好照应。猛子则和红脸们“猫”在一起,在朦胧的睡意和羊圈独有的臭味中,等那可能来复仇的狼。

据说,狼是屠夫投胎的,报复是它的天性。前世里,谁欠了屠夫的。今世里,他就变成狼来索债。今世里你若欠了,狼也不会放过你,它会在幽暗的夜里,凝了绿眼,寻那下口时机。

这不,它来了。看来,那套“卖姓”把戏,并没瞒过狼去。狼并没到百里外的洪祥乡陈儿沟去讨债。

月牙儿虽不大,但那光,足以叫人看清沙洼里移动的物体。猛子骨子里不怕狼。前夜,刚打死狼娃时,他有些紧张,觉得真闯祸了。但一想到自家“驼王”身上被吊死的狼后,就怨黄二们:“小驴娃放屁自失惊”。

夜很静。刚入夜时,落了几点雨,很快就晴透了。老天也是个溜沟子,肥筵上贴膘,瘦骨上刮肉。该下雨的地方,尽放干屁。不该下雨的地方,却叫你涝个不停。晴透了的天上,有被雨洗过后格外亮了的月牙儿。那月儿,比刚进沙漠时又小了许多。但因了小,似乎更贼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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