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姝安慰道:“要相信自己的同胞,毕竟像汪家昌这样的人是极少数的,我们绝大多数华侨是爱国的。为了安全起见,你到了艾恩德霍芬之后,就去‘四海楼’餐馆,找一个名叫李志民的人,他会把你们安全送到鹿特丹,放心好了。”
“李志民是我们的同志吗?”我还是不放心。
这时,特里斯科进来倒咖啡,他听了我的话后,笑着说:“放心吧,这个李志民可不得了。他的法国名字叫布鲁斯,父亲是一战时中国派往欧洲的劳工,战争结束后,他父亲和当地的一个法国女人结了婚,在巴黎附近开了一家酒馆。
“小时候,李志民喜欢舞枪弄棒,在华人街里替人打抱不平,人称‘唐人街小霸王’,那些法国流氓听见他的名字就害怕。后来和一些进步的中国留学生交朋友,人变乖了。他喜欢四海为家,十几岁就一个人到了美国,从东岸熬到西岸,忍气吞声地做人,连我们洋鬼子都服了他。李志民参加过国际纵队,在西班牙打过仗,他就像美国西部的传奇英雄帕克斯比尔一样,欧洲的牛仔!”说完,特里斯科做了一个牛仔拔枪的动作。
张姝说:“乔治说得没错,李志民虽然不是我们的同志,但是一个爱国华侨。他开的那家餐馆,不但收留落魄的华人,还让中国留学生来打工,很有民族气节。明天我就给他发一封电报,到时候你直接去找他就行了。对了,你不能在马隆家居住了,长时间住在那里会引起秘密警察的注意。毕竟你是一个中国人,目标太大了。”
“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张大姐,您能不能帮一个忙?”
“什么事?”
“马隆收留了十几个犹太人,他已经联系好人,通过运送红酒的方式,将这些犹太人送到卢森堡,然后从法国马赛港乘船到美国,可是一直申请不到通行证。您看,乔治能不能帮这个忙?”
张姝惊叹道:“真没想到这个马隆不仅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义士。现在法西斯分子正在四处搜捕犹太人,这些犹太人一直躲藏在马隆家,多半会出事,应该尽快地将他们转移出去。行!这个没问题,办好了我叫你来拿。”
几天后,特里斯科带来了一张通行证。我来到马隆家,马隆见到我异常兴奋,他问:“上帝保佑,黄,我还以为你被党卫队的人枪毙了,这是怎么搞的?”
我笑着说:“没事儿,那个中校的上司原来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就逃脱了一劫。”我故意编造了一个谎言,这都是基于特里斯科夫妇的安全考虑。
“马隆,这是你需要的通行证,我替你搞到了。”我将那张通行证递给马隆。
“天啊,真是太感谢了,你是怎么弄到这张通行证的?”
“很简单,塞了几千马克给党卫队的军官,事儿就成了呗。”
当晚,在马隆家的地下室举行了一个告别宴会,大家为即将脱离苦海欢快不已。
在闪闪的烛光下,多加穿着我给她买的外套,格外可爱。她不停地替我斟酒,在我耳边用希伯来语哼唱着歌曲。弗兰教授对我说:“黄先生,我不知对您说什么好……您……”说着,这位博学的智者摘下眼镜,哭了起来。
我轻声安慰道:“弗兰教授,这算不上什么,是我应该做的事。”我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弗兰。“这是我一个大学好友,他现在是中国驻纽约领事馆的秘书,我给他写了封书信。您到了美国,有事就去找他,或许他能帮上忙。”
弗兰收下信,说:“黄先生,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两个深受苦难的民族之间的友谊。这种友谊是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是永恒的,是坚不可摧的。我相信,苦难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这两个民族将骄傲地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黄先生,我会永远记住您!永远!……”
说完,弗兰与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夜半时分,弗兰教授和十几个犹太人钻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酒桶里,弗兰在桶盖合上时,笑着用希伯来语对我说:“黄,永远记住,生命的意义到最后只有一个,那就是好好地活着。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像个孩子般冲我眨了眨眼睛,随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