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叶春梅便两手把住顺哥的左右肩膀,将他端正,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周大顺,你先听我说明情况,再说干与不干——我已经替你谈好,每件胸兜收5毛钱的加工费,就算你一天只做一件,也比一个壮劳力一天的工分钱多一倍不止;而且,你根本用不着做春梦,让每个女人脱衣服——那样,你还不欠死、搞死!说着,脸上春风漾起,吩咐顺哥赶快记下姓名、布料和胸兜的尺寸,说再过一会儿她就忘了,连布料都没法子退还别人的。顺哥只得照办,找了纸笔,趴在缝纫机台面上按叶春梅说的记录,一共记下12笔。
屋子里很安静。顺哥抬起头,看着叶春梅嘴唇干嚅,唤了一声春梅,想说你怎么这样帮我呀,却说成——你怎么能这样把我往深水里拖?叶春梅就笑:社会主义都愿意把资本主义让给你呢。顺哥幽幽地问:那你是为什么?叶春梅落下眼帘:我们一起去过韶山,在山上睡过一条被子……还要为什么?两人就无言地默住。
后来,顺哥说:叶春梅,你也有家,也要生活,我按每件胸兜1毛钱付你跑腿费吧!叶春梅抬头看着顺哥,问:你是怕把事情弄含混,还是光为了答谢?顺哥心里其实还不止这两样,只说:我想让自己也开心一些呀。叶春梅迟疑片刻,就点了头:也行,毕竟你是你、我是我的。
南拖宅越发宁静。门外发出轻微的响动,顺哥朝门口咳嗽一声,一串细碎的脚步离去,叶春梅掩嘴咯咯地笑。
忽然,顺哥记起事来,起身从缝纫机端头的搁板上取了两个纸包,拿到叶春梅面前,说:一包是你的,两件都做好了,拿回去穿吧。停下,咽一口涎,又说:这包是一件棉夹袄,立秋了,给你男人的,也不晓得他的身材,做的中号,反正是夹袄,大点小点都能穿的。叶春梅没有推辞,接在手里,也不言语。顺哥隐约舒一口气,总算了却了盼望叶春梅到来的心愿,却终于没有问起叶春梅是否跟她的民兵连长男人说到过自己。
叶春梅忍受不得两人窝一起一本正经地弄深沉,找话问顺哥:你想不想讨个婆娘困觉的?顺哥嘻嘻地笑:想啊,社会主义都想,资本主义越发想。叶春梅问:有条件吗?顺哥说:有感情。叶春梅就笑:感情都不是睡出来的?顺哥说:那搞不成。叶春梅摇头一叹: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纯情老男人呢。
叶春梅走了,顺哥正在清点床上的布块,听见门外传来猫一样的脚步,头也不抬地招呼:妈爹有事呀?妈爹停住:你们去韶山是哪一年?顺哥回道:1966年呀。妈爹又问:你们怎么没有怀上娃儿?顺哥猛地反过身来,大喊:妈爹在说些什么?妈爹仍说:你17岁就跟春梅睡一个被子,到现在都有9年了哩。顺哥知道妈爹窃听了他和叶春梅的部分谈话,哎哟一声,颠上前去,本想扯起脖子大吼,却摇头苦笑:妈爹呀妈爹,您郎吃饱了就去歇着,莫要谎报军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