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我们娘儿俩,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阳光晴好,我可以感觉到阳光在坟土上的慢慢移动。四周静极了,只有一排排高大挺直的杨树发出的万叶吟风的飒飒声响,像有许多人在身后交谈。然而没有人,连一只狗也没有。静,静得虚空而缥缈,原来人是这样脆弱的,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堪一击。数月前,母亲令人不安的哭声犹在耳畔,那时我是多么没有耐心啊,如今再也听不到了。出奇的安静让我感到出奇地失落——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情不自禁地倾泻而出。
我点燃一支烟,坐在母亲的面前,仿佛看到了母亲看我抽烟时的笑容。病中,母亲握着我的手从不愿撒开,好像稍一松手,儿子就再也不回来了(她无法下床,想见谁,只能被动地等我们来到她的身边),她的渴望全在她握着我的手的力度。现在,母亲对我彻底撒手了,真的抓也抓不住了。
那么母亲,您知道现在的我有多难吗?您知道父亲的病有多让人揪心吗?这些您都知道吗?
无处悲伤,也无人可以倾诉。我忍不住发短信给远在东北老家休假的妻子。我说:“我现在坐在母亲墓前,难过极了。”
妻子回复:“别太难过了。老人有知,也不希望看你难过的。”
一时间,泪涌如泉。
我眼前突然出现一幅图景:父亲母亲每次出门逛街,都是一前一后走的,快六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居然顾忌一起走被人撞见会笑话,更别说牵手了。通常是母亲让父亲“先头里走”,然后自己再故意磨磨蹭蹭地东找西找才出门,远远跟在后面。距离拉开了,心里却彼此相互照应着——这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特殊的“爱情”表达方式。这图景在我印象里已淡忘多年了,今天被翻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我怕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如今是母亲走在前面,父亲会不会随后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