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第十天,丈夫把碱土备足了,才去给孩子落户。落户的时候给了两斤猪肉、两斤红糖、一斤豆油、三斤鸡蛋、十斤白面的票,还有布票。猪肉买回来,他们爷儿俩解馋了。红糖和鸡蛋买回来,俺喝了吃了。剩下的票都没动,俺那时还有九十多斤余粮,也不舍得吃。老家来信说,婆婆公公和小叔子挨饿,他们要到俺这儿来。那时候有钱也没地方买粮,都给他们留着。
一个月子里,俺就吃了六个纯玉米面的大饼子,甜菜叶子是俺的主食。熬碱倒不出锅,俺就做两顿饭,中午饿了,就把菜窝窝放在灶坑里热一下,大儿子吃一个,俺吃两个。没有暖瓶,他渴了喝凉水,俺在月子里不敢喝。
宋嫂说:“小妹,你在月子里得吃点儿好的,你吃那么多菜叶子,吃坏了身子是一辈子的事。”
俺说:“没事,天老爷照顾好心人。”
俺的奶好,坐这个月子,娘儿俩都吃得白胖。
大儿子比二儿子大六岁,因为在山东挨饿,俺四年没来月经。到东北吃饱了,三个月就来了月经,有了二儿子。二儿子出生三天,身上一个布丝都没有。厂子里沙土多,俺就把沙土温热了,把他放到沙土里头,上面盖着他哥哥的旧衣服。尿了,就把尿湿的沙土扔出去,拉了也一样。穷人家的孩子好活,吃足了奶就不哭,没耽误俺干活儿。
保国三屯西北的碱土能熬大牙子碱,打开碱坨上面的那层薄蒙,里面的牙子像一个个大蒜瓣挤在一起;正北的碱土出小牙子碱,那些牙子越往上越尖;东北的碱土熬出来的是葡萄牙子碱,那些牙子像透明的小葡萄堆在一处。这一坨坨碱看着都好看,不知道为啥,买碱的都爱买大牙子碱。
跟儿女讲当年,他们问俺:“坐月子咋还拼命干?”
俺那时就想:宁可累死在东北,不能穷死在东北。穷,叫人家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