壶公悬挂的一把壶里,别有天地日月。每一本书——不论小说、戏剧、传记、游记、日记,以至散文诗词,都别有天地,别有日月星辰,而且还有生存其间的人物。我们很不必巴巴地赶赴某地,花钱买门票去看些仿造的赝品或“栩栩如生”的替身,只要翻开一页书,走入真境,遇见真人,就可以亲亲切切地观赏一番。
……尽管古人把书说成“浩如烟海”,书的世界却真正的“天涯若比邻”,这话绝不是唯心的比拟。世界再大也没有阻隔。佛说“三千大千世界”,可算大极了。书的境地呢,“现在界”还加上“过去界”,也带上“未来界”,实在是包罗万象,贯通三界。而我们却可以足不出户,在这里随意阅历,随时拜师求教。谁说读书人目光短浅,不通人情,不关心世事呢!这里可得到丰富的经历,可认识各时各地、多种多样的人。经常在书里“串门儿”,至少也可以脱去几分愚昧,多长几个心眼儿吧?
如海藻在波浪中摇曳,散发着潮水的芳香,读书阅世之妙,尽在其中!
19、20世纪的经典和通俗图书,只能到市图书馆借阅。那里藏书丰富,借阅限两星期内归还。钱、杨往往不到两星期就跑一趟市图书馆。他们还有从家里带出来的中国典籍以及诗、词、诗话等书,也有朋友间借阅或寄赠的书。牛津的书店几乎与图书馆一样多,大大小小百余个,书店容许读者站在书架前任意阅读。他们不愁无书读。
如此多的资源悬在眼前,怎能不让人神思驰骋?
钱、杨“探险”归来,就拉上窗帘,相对读书。翻书即如良朋在座,如清风拂面,如明月当空,顿生知遇之情、默契之感。这一时期,钱锺书“渐悟宗派判分,体裁别异,甚且言语悬殊,封疆阻绝,而诗眼文心,往往莫逆冥契”(《谈艺录》)。实乃玄妙之感应矣!
心灵像鼻子厌恶臭味那样厌恶无知。要培养人类神圣之心灵,把人类的精神提升到能与上帝交流的地步,趣味始终是第一位的。而趣味是用最高的杰作养成的,不能只凭借中庸的作品。我们都不得不从以前的人和当代的人那儿学习。
钱、杨被春花一样繁荣、满月一样丰盈的精神资源所吸引,在异域看、听、区别、选择,收获别人播了种子的东西。钱锺书养成了做笔记的习惯,以后都没丢下这项功夫。许多书伴随他们的足迹跨过半个地球,穿越战火、疾病、政治风暴、生离死别等一个世纪的风云变幻。读书治学给他们提供了最安全的庇护所,成为他们的生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