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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4)

苹果上的缺口 作者:克里斯安·布伦南


多年以来,我多次假设过另外一种可能性:如果在那一刻,我带着崇拜之情,拜倒在他的脚边,是否能激发他成为一名神秘的诗人音乐家,而不是一个身家数十亿美元的商人。他的真与美让我全身心地仰慕,可我没有拜倒,反而有些畏缩不前,不确定该如何表达我的想法,也不敢完全认可他及其对我产生的影响。

又过去了好几个星期(也可能是几个月),我们一直没有见面,可史蒂夫总能找到我。我在健康食品咖啡馆打工的时候,他会在我休息时来找我。在我做留宿保姆的时候,他就在晚上来找我,敲我卧室的窗户。我们隔着纱窗说话,有时候他会留下来过夜,我们都会做爱。之后一连好几天,一股深刻的平和感就会将我笼罩,给予我抚慰。每每如此,我就会走来走去,尝试弄明白为什么他会带给我这样的感觉。对我自己的感受我已难以理解。

史蒂夫是我的标准,我用他衡量所有人和事。要是我和一个男孩子的关系不太好,那么只要看看史蒂夫就足以让我割舍这段关系。要是他给我看新奇的玩意儿,比如椰枣、灵修书籍或者帕洛阿尔托原来那家科学用品商店,我一定会多次尝试。他和他的眼睛让我清醒明智。他对事物的看法照亮了我的人生。有一次他对我说:“你没感觉到我们的经历有多么深奥吗?”他这里指的“经历”是前世。“没有,”我说,“你感觉到了?”我抬头看着他的脸,知道他的回答是“是的”。他认真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地平线。他知道我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在那段飘摇的日子里,史蒂夫去了俄勒冈州接受尖叫治疗。由于约翰·列侬的歌《噢,我的爱》和史蒂夫给我讲过的所有关于尖叫治疗的事,我对他的治疗结果很期待。大约四个月之后,我见到了他,急切地寻找他身上的变化,可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督促我自己再看得仔细些,要更加敏锐,然而,我依然一无所获。我原以为最起码他的声音会变得深沉,他的按摩手法会有所改善,可他的声音依旧,按摩起来仍然很疼。史蒂夫总是有法子按到身体最尖的骨头外面最嫩皮肤,而且有一项能力非同寻常,那就是哪里有新的瘀伤,就能按到哪里。这一点一向都没有任何变化。

相比我所认识的其他人,在我的生活里,史蒂夫就是电影《星际迷航》中史波克式的人物。我猜测也许尖叫疗法能让他更有人情味。结果,我发现史蒂夫压根儿就没有完成那个疗法。事实上,甚至都很难说他接受过那个疗法。我感觉那个疗法出了问题,要么就是他与治疗师的关系不好。可当我问他出了什么事时,他只是说了句“我没钱了”搪塞我。这听起来绝非事实。只要史蒂夫需要钱,就会有钱。当时我很了解他,如果他不想告诉我某件事,那他就永远都不会说。

后来,史蒂夫轻声对我说他正在克服一项心理创伤,关于一段与他的养母克拉拉有关的记忆。在他五岁时,克拉拉只把他妹妹帕蒂带进了屋,把史蒂夫一个人丢在外面的秋千上。克拉拉把史蒂夫排除出了她与帕蒂的亲密世界,在这个小男孩心里,他一直认为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了,而这件事肯定彻底地打击了他的心灵。他在返回旧金山湾后向他的养母问起了这件事,我想象得到,克拉拉目光低垂,尽可能完整地回答问题,她的答案是“帕蒂是个比较容易带的孩子”。至于男孩子嘛,他们的淘气程度那就是“二十世纪谙而不宣的事实了”。克拉拉的话不能再简单,或者说不能再深刻了。接着她道了歉:“我没打算真的把你丢在外面,”她这么告诉他,“我不知道我伤害你了。我很抱歉。”我非常肯定她的歉意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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