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没能完成整个尖叫治疗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这是个改变的绝佳机会,他却白白错过了。史蒂夫曾经就尖叫疗法夸夸其谈,所以我完全相信他被改变这个奇迹有可能发生。我太希望他能就此变好了。可当我知道他退出了,我便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希望了。而且,我看到幻灭笼罩了他的内心,或者说,对他来说,所有事物的边缘都变得苦涩,这个过程很沉静,很缓慢,如同池塘里慢慢结了冰。似乎在尖叫疗法带来的希望瓦解之际,实用主义出现在了史蒂夫的生活里,让他的可爱之处变了质。这种变化并不明显,而且因为史蒂夫一向不把他的想法和感觉示人,所以我看不出史蒂夫身上有大的变化,只是觉得他变得略微尖刻了些。史蒂夫的童年计划已经枯竭,他从那时开始把失去的梦想藏在心底。从那以后,他一直让自己忙忙碌碌,再也没碰过吉他。
在从俄勒冈州搭顺风车回家的途中,有个人曾搭过史蒂夫一程,我管这人叫托马斯。托马斯住在库比蒂诺一个未经规划的地方,就在我和我父亲所住的公寓对面(这时候我已经不干那份保姆工作了)。我从来没见过托马斯,史蒂夫不让我们见面自有他的理由。可我之所以记得托马斯,是因为史蒂夫搭了无数次顺风车,除了托马斯,他从未提过其他让他搭车的人,显然他们的关系很好。史蒂夫甚至告诉我,托马斯提出买下史蒂夫那双勒斯菲斯牌登山靴——那双靴子可还穿在史蒂夫的脚上呢!
托马斯四十多岁,是个科学家。我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我觉得史蒂夫也应该是搞科学的,此外这人年纪较大这一点也很对我的胃口。可事实远不止于此。我感觉史蒂夫用迂回的方式告诉我这件事,所以我听得更仔细了。靴子的故事让我感觉很不解。“真够怪的,他居然要买你的靴子,”我问,“你会卖给他吗?”史蒂夫却丢出了另一句带有暗示的话:“他可以买双新的。”这根本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于是我问:“那他为什么还要买你的靴子?”史蒂夫的的确确看了我很长时间,似乎我这人反应特别特别慢。“他希望再联系我。”他微微有些尴尬地说。
史蒂夫尴尬时的样子一向都很吸引我。他身上具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品质,后来我称赞莫娜的作品,发现她也有这种品质。这肯定是遗传。我觉得他们心智超凡,要是别人注意他们,他们就会感觉很不自在,很难为情。多年以后,我问莫娜为什么在受到夸赞时会这样,她摇摇头,尴尬地说:“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认识托马斯后,史蒂夫开始谈论“参禅”,他说一旦参透,就能“大彻大悟”。我肯定这两个人认识之后,一定讨论过真理的本质和开悟的问题。我感觉他们的友谊给了史蒂夫支持,给了史蒂夫非常重要的帮助。他着魔似的给我讲了一点点细节:“不犯错是可能的,一旦参透,开了悟,就能大彻大悟,绝不可能倒退。”我想他对我说的这些话正是他对自己说的。史蒂夫这是在敲鼓,鼓点有节奏地重复着,是在暗示,意在让别人自行想明白,不过他永远不会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开悟了,终于做到了。”所有这些都是“禅”,用史蒂夫的话说:“这就像一株灌木。说不清它是什么……只能指出来!”就像艾伦·瓦茨提出的“指出真相”论,有点像“你可以指出满月,却触摸不到,大多数人只是想吸吮你的手指”。这些都是那个时代的暗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