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依旧在报馆做事,完了工作,子玖和凤兮仍邀他到秀卿那里去,说道:“你这可以常去了,又兼上事了。”伯雍说:“当然去的,不用麻烦走哇,我从此也要改改良,在交际社会里出出风头。”当下三人一同去了,秀卿那里,他们已然去了好几次,这回不照此前那样客气了。一见面,秀卿便说:“你们刚完事呀!大忙的,往外跑什么,完了事也不歇一歇,我若是你们,我可不做这冤。”子玖说:“男子都照你似的,世界上没有妓女了,皆因刚完事就跑了来,这才算劲儿,而且舒服。”秀卿说:“未必舒服,忙的知道便了。”伯雍说:“你倒知道我们的心,但是虽然忙点,却也有个乐趣。”说着往床上一跳,忽地仰面躺下了。秀卿一见,很觉诧异,说:“你今天怎样了?一定心里有事。”子玖说:“他高兴了!我们总理给他找了一点兼差。”秀卿说:“是呀。我看着他不像高兴样子,倒像熬心。但是白先生怎会发了慈心,居然给他找兼差呢?”子玖说:“真找啦呢!每月五十元,什么事也不做,竟等领干薪。”秀卿说:“说好话,别放屁!这样的事,他等着给桂花的儿子留着呢。不定是怎样累事,教人干不干都不舒服。”这时伯雍在床上躺着,听了秀卿的话,心里十分惊讶,打算要实行歆仁主义的热心,不由得受了一下打击,凉了半截,暗道:“秀卿对于歆仁,为什么老是不满意呢?难道秀卿受过他的欺负,所以口头间,总是不饶他。”想到这里,由床上起来,向秀卿问道:“秀卿!你对于白先生一定有什么恶感,不然,他好好给我找了一点事,你不替我鼓劲,反倒打破头心,是怎回事?”秀卿说:“谁给你打破头心!我与白先生也没恶感,不过我常听他们说话,我断定他们绝没有为朋友的心,你们可都是跟着他做事的,便是把话传过去,我也不怕,我不过是个妓女,也没有给人家做姨太太的资格,也犯不上迎合老爷的心理,蔑了自己良心,一句真话也不敢说。我见他们有时来到我这里,咕咕叽叽,不知议论些什么,有时也不避讳我。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其实什么买收咧、阴谋咧、利用咧、条件咧,我听得都腻烦了,由一开国会,我这里就有议员,即或我没有议员客,别的姑娘还有呢,你们不知道,我们这班子,外号叫议员俱乐部吗?他们来到这里,无论是山南海北的人,我没听他们说过一句仁义道德为国为民的话,大概买收、阴谋、利用、条件这些话,老也没离开他们的嘴。我听说议会是能救国的,我一见各大议员的言论风采,我虽然是个妓女,对于他们诸位,也未免怪失望的,所以我对于他们渐渐地冷淡起来,还不如交两个老实商民,倒能说两句心里的话。他们不满意我,也就皆因我对于他们冷淡,如今我听说白先生给你找了兼差,所以我很奇怪的。又见你那个样子,明明是假高兴,还恐怕你的事,不是买,便是卖,不是利用,便是条件呢。”秀卿说到这里,自己先认不住笑了,引得大家也一阵好笑。此时凤兮捻着小胡子,又犯了酸气,点着头说道:“秀卿秀卿,使尔多财,吾为尔宰。”这时秀卿还带着满脸笑容,用她那双可爱的眼睛,望着凤兮说:“你在那里说什么?你别看我会说利用条件什么的,那是我听议员老爷们说惯了。你跟我说话,千万别转文,还是老实大白话吧。”大家又笑了一回,李妈伺候了一遍茶水。外面已然不早,伯雍说:“咱们回去吧。”子玖说:“你住下吧,回去做什么。”秀卿说:“他又卖到一家了,明天交货,教他去吧。”一阵笑声,三人一同回去了,到了报馆,胡乱睡下。次日伯雍打算早起,却起不来,午时左右才起来,吃点东西,他鼓着勇气,到教育公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