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走远，我刚要走出来，露西很快地迎过来小声说：“你快走，你不能暴露。他们可能还会回来，我以后会和你联系的。”说完，她一扭头，就往反方向走去。

圣约翰大学是一所教会大学，在校学生穿着十分讲究。据说，上海最摩登的时装都是由这里先穿出来，再传到社会上去的。圣约翰的另一个特点是，接受进步思想快，闹学潮从不落后。洋派与激进，竟然如此和谐地集于一身。

我正在打听英文系的地址，忽然看到姐姐敏谦和几个学生从一座大楼出来。

“愚谦！你怎么在这儿？是来找我的？”姐姐见到我，很吃惊地问。

姐姐很平安，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娘让我来找你。”

“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姐姐忙问道。

我点了点头，姐姐紧张起来，把我拉到一角轻轻地问：“快说，出了什么事？”

我把那位陌生妇女的话转达给姐姐。她沉默片刻，严肃地对我说：“愚谦，亭子间的米桶里藏有两本书，赶快拿出来烧掉。还有，家中衣柜抽屉里也有些资料，一块烧掉，记住了吗？”我点了点头，心想，你们以前都在干些什么事，怎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快回家吧！娘一定急死了。”她催促我说。

离开姐姐，我直奔经济系找老赵。问了很多人，谁也不知道我找哪个老赵，我也不知道他的全名。眼看天色已晚，我只好骑车回家。母亲已提心吊胆了一整天，见我回来，才安下心来。她叮嘱我：“愚谦，记住，即使有人拿枪口对着你问你姐姐在哪儿，你也要说不知道，听见了吗？”

我和母亲一起翻找家里藏的违禁品，等到夜深人静，邻居都睡了，我们才开始烧那些东西。厨房又窄又小，母亲不敢打开窗户，我们呛得直咳嗽，也不知烧了多长时间，才把那些东西烧完。

我鼓起勇气对母亲说：“还有一包东西，是露西叫我转送给圣约翰大学一个人的，可是我找不到他，只好带回来了。看样子也是违禁品。”我把兆丰公园遇险经过告诉了母亲。

“你打开看了吗？”

“没有！人家的东西不能打开看，这还是你教我的。”

“那也得看是什么东西，在什么环境下。快去把它拿来。”

那是一包油纸裹的印刷品。母亲把它一打开，立即愣住了。第一页上面的标题写着：“国民党军节节败退，我军大举进攻，现已解放东北沈阳，正向南面方向挺进。”

露西，露西，你可真有胆量！如果我被抓住，岂不要蹲监狱，你就不怕我顶不住，出卖了你和你的同志？

“娘！是不是也烧掉？”

母亲没有吭声，她在昏暗的灯光下正津津有味地读着宣传品呢。读完后，她拿起这包宣传品，对我说：“愚谦，你先去睡觉，我把这包东西丢了就回来。”

真奇怪！把它烧了不是更容易吗？母亲为什么偏要把它拿到外面去丢呢？不行，这太危险！我得保护我的母亲。我一边想一边穿上外套，悄悄地追随着母亲走出霞飞坊弄堂口。

时钟已敲过十二点。因为战乱，夜里几乎行人绝迹。一个人走在街上，非常引人注意。只见母亲步伐极快，我追赶着都很吃力。走到亚尔培路（现陕西路）和霞飞路（现淮海路）的交叉路口时，母亲把那包东西放在人行道旁，并且打开了那张油纸做的包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