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北风吹过，宣传品开始飞扬起来。母亲早知道我跟在后面，她向我摆摆手，我们俩一前一后，安全地回到家里。到了厨房，还没有坐定下来，大门外忽然传来皮鞋着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走到我们门口停了下来。母亲用食指封了封口，叫我不要做声。难道有特务这么快就会发现？我想。如果不是，那又有谁会那么晚来呢？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母亲示意我不要去开。接着又响了三下。绝不会是特务，否则不会那么斯文。母亲问：“是谁啊？”

“是我，露西。”

“露西！”我立即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一个贵妇人，她身披白色长毛披肩，涂着红嘴唇，脚踩高跟鞋，全身珠光宝气。不错，是露西。她紧紧地拉着我的手说：“愚谦，谢谢你！你救了我。”

母亲皱起了眉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再看看我说：“走！走！进屋里坐。”

“露西！你为什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是不是又有人在后面跟着你？”我有意识地提高嗓门，母亲显然误会了，以为露西平常就是这样打扮。

“不知道！不过我得防着一点儿。我是从家后门坐三轮车出来的，穿这身衣服，是为了掩护自己。”说罢，她看了看我的母亲。

“那包东西呢？”她轻声问我。

“这是我母亲，她不是外人，她什么都知道。找不到老赵，我们把那包东西处理了。你来就是为这件事？”

“关伯母，你好。你们？你们处理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我母亲。“我特地赶来通知你，赶快把它烧掉，不然太危险了，如果你为我而被卷了进去，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她眼圈开始有点儿红润。

“你怎么知道还在我手里？”

“我姐姐和老赵联系上了，他说你找过他。但是在你去之前，有两个可疑的人已经在打听他的下落，他又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没敢和你见面。当我知道这包东西还在你手里，我快吓死了。我知道你是信得过的人，可我不能连累你们家，所以还是赶了过来。”

我很感激露西对我的负责任。母亲也很感动。我一五一十把母亲如何决定不烧而去马路上散发的经过告诉了她。露西走到我母亲身边，攥起母亲的手，把头靠在母亲的肩上说：“如果我也有这样的母亲该多好！”

“听说你母亲不在上海，是吗？”母亲问。

“愚谦向你谈起过我？”

“常常谈起你。我们母子之间没有什么秘密。”

露西看看我，微笑着，好像有点儿责怪，又好像很羡慕。

露西动情地对我母亲说：“那我以后也叫你妈妈，行吗？”

母亲用手搂住了露西的肩，说：“露西，我的好孩子，像你这么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能够和穷苦人走到一条路上来，真不容易，如果你愿意，你就叫我关妈妈吧！”

“露西！你刚刚提到你的姐姐，难道你姐姐也跟你一样参加了革命？”我问道。

“她参加革命活动比我还早，我哥哥也是。关妈妈！您太了不起了！像您这样年纪的人还有这样的勇气，真了不起。我刚刚经过亚尔培路，只见传单满天飞，我拾起一看，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通过另外一条线传出来的。明天早上，这个消息一定会传遍全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