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老吴笑着说,“也得请我喝两杯。”
当大家回到房间里,忽然看见丁义把自己蒙在被里浑身抽搐地哭着。李青想去安慰他,被大家劝住了。他原来根本没有料到他会被点上名,这个机会主义者。什么爱国激情,写血书,都是假的,为了让自己钻到党里去。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恶心。当天晚上没有一个人去和他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们在过道里看见一张白纸写着黑字:“向党表决心:即使让我上刀山,入火海,为了党的事业,在所不辞。”署名是丁义。
这张表态的小字报再也激不起人们对他的信任,大家都忙着为欢送入朝同学做准备。写小品的、谱赞歌的、演活报戏的、缝欢送大标语的,学跳朝鲜民族舞的,我们学校人才济济。还有一些女同学帮助去前线的学生拆洗被褥。
欢送晚会之热烈,令人难忘。我们的外语学校还从来没有举行过这么盛大的活动。李青自己也准备了一个独演活报剧,引得大家笑出了眼泪,我为我班有这么一个可爱的人而骄傲。
沈觐光来了一个吉他独奏。我找到一个机会和他告别,还没有等我开口说话,他就撇开嘴笑着用食指点着我说:“你小子运气真好,留在这里学外文,我得到前线去。”都这种时候了,他一点儿也没改他的乐观性格。
“怎么?后悔了?”
“党决定了,我当然去。再说,也没有那么严重。我听说,我们去朝鲜是管那些美国俘虏。你没看到,被选派去的人都是学英文的?”我本来没注意到这点,给他这么一说,真一点儿没错。
“你带不带你的吉他去?”
“你说呢?”
“我看带去,到时候你还可以向那些美国俘虏学点儿新曲子,回来教给我。”
“你认为,我还能回来吗?”他突然说。听完这句话,我浑身打一个冷哆嗦,我立即拍拍他肩膀说:“当然了。我给你算了一个命,你必定平安回来。”
“好!听你的。”我们紧紧地拥抱着。
第二天一早六点钟,锣鼓齐鸣,我们夹道欢送英雄们启程,连那些平常羞答答的女同学也都拥抱告别。这些英雄们都换上了新制服,胸戴大红花,红光满面,一个个跳上了来接他们的敞篷军用卡车。露西也来欢送了。我和露西站在一起,举起手来向那一个个移动的车辆告别。心里忽然有一种悲悯的感情:沈觐光,李青,包括丁义,什么在等待你们呢?荣誉?尊严?还是寒冷?饥饿?死亡?
“他们还没有机会向自己的亲人告别。”露西静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