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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青海(1)

作者:关愚谦


进入青海省境内,道路两旁零零星星的几株绿色白杨树,才又把我那颗降到冰点的心提升了一些。绿色总是给人以希望。西宁终于到了,我们这些首都的远方来客,都眼巴巴地看着周围,希望找出一些与北京相像的街景来。

汽车停在青海省财政厅的对面,那是我们的接待站。我们跳下卡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大字标语:“放下心,扎下根,把青海建设成社会主义的新天堂!”

什么?扎下根?一看那标语,我心里就一哆嗦。在北京领导跟我谈话,不是说下来锻炼两三年就回去吗?现在怎么就成了要扎下根啦?

坐了一天敞篷车,颠颠晃晃,大家精疲力竭,又渴又饿。食堂大师傅的一声“吃饭了”,把大家的精神都提起来了。三张大圆桌,顿时坐得满满的。上菜了:先是一盆羊肉汤,接着又端上大碗的羊肉炒洋葱,鸡蛋炒葱花,凉拌黄瓜和素炒土豆。我从来不沾羊肉,一闻就反胃,这怎么办呢?算了,将就一下吧!我等着上馒头和米饭,然后配着两个素菜解决问题。

不一会儿,大师傅端出两个热腾腾的大碟子,老远看去,好像是馒头,谁知放到灯下的桌子上一看,黑不溜秋,哪有这么黑的馒头?大伙全愣住了,大师傅说:“这是青海土产青稞馍馍,趁热吃。”

“青稞”这名词,早就听说过。那时有西藏人民歌颂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歌,收音机里经常放,有两句歌词我都能背出来:“不吃青稞酒呀,不喝酥油茶呀,也不献哈达,唱上一首心中的歌儿,献给亲人金珠玛。”没想到现实中的青稞竟是如此可怕,我拿起一个青稞馍,沉沉的,放到嘴边轻轻一咬,我的妈呀,又粗又硬,又苦又涩,好像把沙子吃到肚里似的。我再咬了一口,味道毫无变化,吃到嘴里的那块馍,在嗓子眼里打转,怎么也咽不下去。这是什么土产啊?!

回到大房间,大家纷纷倒在地铺上,谁也没对这顿饭做一句评论,真是哑巴吃青稞,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青海省财政部门的几个负责人前来欢迎我们。从他们口中我们才得知,我们来青海绝对不是临时锻炼,而是属于正式的干部调动,我们的户口和人事档案在我们来到的同时已经被转到了青海。我们都被骗了,现在是不想在这里扎根也得扎根了。我的满腔豪情顿时化为乌有,剩下的就是气愤和绝望。

和我一起下来的人,都是财务、银行、税务部门的业务干部,一周之内,他们陆陆续续地被分配到对口单位,搬出了接待站。最后,楼里就剩下我一个“无业游民”。这时,青海省人事局负责分配工作的一个干部跑来问我:

“关同志,你在北京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我是做外文翻译的。”

“我们这里用不着外文,外国人谁会到这里来?我们省倒是需要会说藏语和蒙古语的翻译,可惜你不会。”他顿了顿又问:“你还会干什么呢?”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我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我还会什么?我会打乒乓球,我会游泳,我会唱歌,我会跳舞,哪一样派得上用场?我突然想到在新华社摄影部工作的好朋友沈觐光,他是摄影专家,曾多次教过我摄影技术,我自己也一直对摄影有兴趣,拍了不少照片。想到这儿,我说:“我还会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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