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露西……”我不知说什么好。如果我把我明天也要下乡的事立即告诉她,她也许会轻松一下?但也说不定。女人的心是捉摸不定的。我也确实不知道,和露西永远在一起,是否会幸福?她是那么聪明、善良和美丽。在我眼里,她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女人。越是这样,当双方真的生活在一起时,可能就会为一点儿分歧而失望。也许她说得对,我们虽然彼此很相爱,但不一定是很美满的夫妻。
经过一番内心的搏斗,我终于艰难地说出:“你用不着想太多了,露西,反正明天一早我也将离开西宁。”露西一听此话,把我推开,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问:“什么?怎么回事?你要到哪儿去?”
我就把今晨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忽然大笑起来。她笑得那么莫名其妙,那么冷,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她最后说:“你真是驯服的工具啊!”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拒绝不去?”她忽然把食指放在我的嘴边,不让我说下去,然后完全瘫痪似地倒在我的怀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和她告别的。我们相拥而泣,难舍难分。我们已经互相告别了无数次,但还总是靠在一起。我知道,这次辞别可能是永不会再见面了,但却不愿往这方面去想。最后,她毅然决然地站起来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当我把她送到她的住处后,她伸出了手,和我冷冷地告别,我立即扭转身子跨上车子就往前蹬。我不敢回头。就在这时,我发现我面前一片模糊,泪水已经浸满了我的眼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是因为和露西告别?还是因为我自己的命运?是因为这不合理的待遇?还是因为这残酷无情的世界?
次日清早,我又带着我的行李卷坐上了一辆和我来西宁时极其相似的敞篷卡车。我的大脑已经麻木不仁了。我一夜未眠,脑子里出现过几次越境逃跑的念头,我是多么想逃到香港去啊!也许在那里,我可以找到真正幸福的生活。
车上坐着十几个人,都是青年人,我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个。车上的气氛相当活跃,但对我丝毫没有影响。我脑内想到的全是露西。她昨天没走成,今天该走了吧?我们要是能再见一面有多好。当卡车离开市区时,我忽然发现了那个猪圈小房,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脖子上围着红围巾的姑娘坐在一个行李箱上,这不是露西吗?我立即站起来,从口袋里抽出给露西擦过眼泪的白手绢,在空中挥舞起来。只见那个姑娘,抽身而起,追着我们的汽车,奔跑起来。卡车在加速。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最后她绝望地停住了脚步,解下红围巾在空中和我相呼应着。她好像有话想和我说,莫非她改变了她的决定?莫非她想和我一起去农村?莫非……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我泪眼模糊。别了,露西!保重,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