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
季雨转给我闻佳的来信,我坐在一片狼藉的宿舍里念给自己听,然后放进行李箱的最内层。这次走出国门,再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属于我们的小青春、小情绪。
再见了419宿舍。也许只有坐在这儿,才能轻易回忆起我们这群人刚认识的日子。
那时候季雨总是对我说:“做很多事都是需要冲动的,结婚也是。你知道吗,当年我妈妈就是这样,为了爱我爸爸,为了跟我爸结婚,她甚至不怕死,跑到乡下生了我……”
我说:“哎,你妈真勇敢,能为别人牺牲自己,也许我们都是不适合恋爱的人,我们都太自我。”
她却对我说:“不,我不是。我会为爱情做很多事,得到快乐,也得到伤害。我喜欢那种一辈子就一次的爱情,谈一次恋爱就结婚,我不愿意在爱情游戏里打滚太久。”
那是9月末,我们刚入学不久。初秋的大运河畔,是我们非常眷恋的地方,离北辰大学非常近。天色黯淡时,我们常常牵着手坐在运河的围栏下,看着窄窄的河面反射着两岸建筑物璀璨的灯光,流水潺潺,附近的房子非常矮小。那时八通线尚未通车,东郊的这一带安静得像个夜游园。
我喜欢和季雨坐在运河的河堤上,光着小腿吹着阵阵凉风。她的话远没有我多,但我们总是畅谈甚欢,我说我总是不太相信现实,她说她和太多人说话时感觉不自在。
女人经一夜畅谈就能成为知己,这么说来,我与她对于彼此来说,已然是互相了解透彻的人。事到如今我仍能记起她的眼睛,那是干净而清澈的眸子,我从未见过眼神如此纯真的女子,那是她爸爸的社会地位和物质财富为她筑就的纯真。
她曾说类似运河那样的宁静是我们彼此的归属。但那些宁静总有被打破的时候,而且划破这宁静的人也是我们。
我们这群人总是闹在一起,这是我们的规矩。
只要男生二十二岁过生日的那天,我们必定会大肆庆祝,一群人在运河畔野餐,看着天色渐渐黑起来,在蛋糕上点起蜡烛,然后起着哄说:“嘿,哥们儿满婚龄了啊!赶紧跟老婆去领个证吧。”
被开玩笑的男生往往就会特别豪爽地说一句:“成啊,明儿大家一起喝喜酒去。”
大家就会说:“好啊好啊,就这么定了啊,去领证!”然后闹成一团,觥筹交错、烟雾缭绕之间看着一对小男女甜甜蜜蜜的样子。
谁都知道这话不能当真。大家凑在一起,尽情说着自己华丽忧伤的小理想、为国为民的小忧伤,几乎没有人说自己的理想是结婚、嫁人、讨老婆。
所以我才深刻地觉得“哥们儿满婚龄了啊!赶紧跟老婆去领个证吧”那句话真是好笑,甚至还带着些讽刺的意味,谁会这么早结婚啊。
想到这儿的时候我瞄了一眼我的签证,我就要离开这座透着恋爱的心酸味的城市了。要出国的这件事不是很匆忙的决定,因为我永远也忘不了何铮的二十二岁生日。何铮是走在哪儿都引人注目的男生,个子很高,很有才气,从小到大他周围都围绕着不同的女孩。
他的二十二岁生日来了好多人,在大运河畔我们围坐在一起,在那个热闹的夜晚,大家同样起哄着说:“何大帅哥满婚龄了,是不是要结婚啊?”
这是让我害怕的一句话。我在昏暗的烛光中看见何铮穿过人群走向季雨,当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在大家的注视下,何铮缓缓地张开双臂把季雨搂入怀中,然后他说:“好啊,我们明天真的去领证。”
那句话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吐露着浓烈的芬芳,我隐约地觉得这个世界疯了。
后来他们真的结婚了,其实他们都很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