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民和钱援朝,站在阳台抽烟。一只玻璃杯,盛着一浅底水,放在围栏上。他们轮番将烟灰弹进杯子。他们是中学同学,一起在崇明岛插队落户八年。返城后,钱援朝将妹妹介绍给张大民。一九八三年春节就结婚了。
他们抽完一根,又抽一根。聊了聊台海危机。说国家领导人钱援朝说,美国人太坏,台湾就是狐假虎威。
“人多力量大,咱们打过去!”张大民直起喉咙。
钱援朝掐灭烟蒂,看着他。
玻璃杯中,黄的烟丝黑的烟灰,挤在水面上。钱援朝取出最后一支,递给张大民。张大民摇摇头。钱援朝自己点上,将空烟盒揉作一团。
准备进屋时,张大民突然说:“秀娟厂里让她下岗了。”
钱援朝道:“哦,那跟着晓丽做化妆品吧。晓丽做得很好。”
吴晓丽已完成清洁、面膜、保养。她称之为“基础护理三部曲”。她的专业护肤包里,插放着一排排软管。有些是膏乳,有些是红蓝液体。她捏起一块三角海绵,掸着钱秀娟的脸。
“看我。”钱秀娟转向张大民。
吴晓丽将她脑袋掰回去。
“很好看吗?像……日本妓女。”张大民想说“歌舞伎”,却找不准这个词。
“什么意思啊!”钱秀娟嚷起来,“你就见不得我漂亮。”
“你是我老婆,我干吗见不得你漂亮?”
“你不放心我。”
“哪不放心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钱援朝道,“我们难得来做一次客。”
“刚上粉底,化完就好看了。”吴晓丽打开彩妆包。
钱秀娟拿起包内睫毛夹,摁摁夹头橡皮垫。
“秀娟,一定要化妆。女人能好看几年呢,不要亏待自己。”她搭住钱秀娟下巴,让她往下看。钱秀娟旋出一支口红。
吴晓丽道:“珠光的。”
“多少钱?”
“一百二十五。”
钱秀娟将口红旋进去,放回彩妆包,俄顷又拿出,“啪啪”开阖盖子。
“斯美朵口红,是可以吃的口红。无毒,不含铅。喜欢就买一支。我给你会员价。”
钱秀娟将口红放在桌上。玻璃桌映出倒影,修长的粉色外壳,底部一圈金边。
“化妆棉吹掉了,”钱秀娟说,“风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