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呢,人这一辈子,多数时间不都是在等吗?”
如果我把我的身份说给安伯母,她会有什么反应?这是我要掂量的。
我也只能等,等恰当的时机。
但愿这种等待是有意义的……
我现在吃饭,星期天去杜主任家里(为什么这样,以后再告诉你们),平时吃食堂。今天我午饭也没敢吃,在宿舍等到差5分到12点,又往安伯母家走。从我住的杏园到他们住的银杏坡,需15分钟左右,上午我专门掐算过的。我12点9分到,又等了一分钟,才敲门。
李教授果然放下了筷子,噙了口茶水,去卫生间漱口。
安伯母见我来,也不再吃了,赶紧收拾。
他们的这个家,实在太简陋了,不仅藤椅是破的,沙发是烂的,连李教授的那张书桌,也癞疤癞壳。倒是收拾得很干净,看上去到处都是灰尘,用手一摸,才知道是旧,不是灰尘。这显然都是安伯母的功劳。李教授哪有那个时间哪。
对我的到来,李教授很欢迎,请我坐,让安伯母给我倒水。
安伯母得了那场“多话症”,而今就变得无声无息的了,倒水、收碗、擦餐桌,都是无声地干着。我估计这就是她的正常状态。她是不是压抑得太久,才有了那长达一个季度的爆发?她的生活空间十分狭小,脚下的路,是从银杏坡到明月河,再从银杏坡到校门外侧的菜市场和百货店,就那么两条。她自己剪发,所以连理发店也不去。据说,自从嫁给李教授,她就一直走着那两条路。她没有第三条路。李教授从不逛街,他没有时间。安伯母也不逛街,她的时间太多了,弄不清去哪里逛。非但不逛街,她恐怕不知道从银杏坡到菜市场,要经过运动场和游泳池,也不知道从银杏坡到明月河,沿途有爬满青藤的老楼房,有长年滴水的天然石壁,有破石而生的黄桷树,有形如蛋壳的喜鹊窝。
一只白猫紧紧跟随在她的身后,她走哪里,它就走哪里,还踮起后腿,往她身上跳,像狗。听杜主任讲,嫁给李教授不久,安伯母就养猫,这是她养的第三只,前面的两只,平均年龄活过了十四岁,她为它们养老送终,每死去一只,都用上好的衣料包裹着,装进一个小小的木匣里,埋在明月河边。她刚去明月河烧信的时候,杜主任还以为那些信是写给两只猫的。
坐下来,我就抓紧时间,向李教授请教问题。
正如杜主任告诉过我的那样,对数十年前的旧事,李教授是想说的。
妈担心的那件事,我知道处理。要说,这事怪不得我,据西方人研究,结婚早晚也有遗传,我是被遗传了。这是笑话,你请妈放心就是了。只是,我走了,家里就只剩下几个老人了。我们家的人丁实在不旺。如果当初我听话一点,不让妈流那么多血,吃那么多苦,乖乖地从她肚子里出来,她还可以生的,就是我坏了事。你让我到重庆后抽空去照顾安伯母,这一点我会尽量去做,却把你们晾在那么远的地方,想起来让我心痛。毕竟,安伯母自己有儿子,你们却没有后人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