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官衙内,南承曜正提笔在铺于案牍的巨幅地图上勾勒着些什么,听见我的脚步声,也不抬头,只是唇边勾起了个浅淡的弧度,声音含笑响起,“王妃不远万里赶到邺城,不会真是为了给我‘送边衣’吧?这又是‘独起’又是‘空守’的,相思熬瘦人,可真叫我看了心疼。”
我脸一红,面上却是力持平静地微笑道:“殿下就别再打趣我了,我连房钱都付不出,要有边衣,也早就被当了。”
他笑着放下笔,示意我随他过榻边坐下,一面依旧懒懒地笑道:“这倒是在怪我去得迟了。”
我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当下便选择不再理会。看向那榻间,不大,铺设也很简单,这才注意到他住的这间屋子虽是比方才安置疏影的房间大些,但是家具陈设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与三王府的“倾天居”中他的寝殿相比,只怕是连“云泥之别”四个字都不足以概括。
可是,如今,他住在这里,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举止潇洒闲适,如同身在琼楼玉宇。瞥见我打量房间的视线,也不出声,笑着径自将杯中的酒饮尽,我识得那酒香,正是“半溪”烧酒,不由得轻笑问道:“殿下不是非域魄酒、状元红这些陈年佳酿不饮的吗?”
他懒懒笑道:“那是在上京,从前带兵打仗的时候,别说是‘半溪’烧酒,就连混着沙砾的泥水我也喝过。不过既然回到了天子脚下,我自然是喜欢越舒适越好,也能给那些个闲人寻些是非搬弄一下,不然他们岂不寂寞?”
我笑了下,蒙蔽世人的同时也得了个自身舒适,他倒不曾亏待自己。一边想着,一边自随身携带的丝囊中取出那些信件与笛子递了过去,唇边不自觉地敛了笑,“殿下看看吧。”
他接过,先随意地翻转了一下笛子,未觉有异,便放下了去看信件,一封封读来,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就连唇边淡淡的弧度也一直都在。只是眼底幽黑暗邃、冷寒如星,没有半分可以解读的情绪。
他看得极快,不一会儿便已阅尽,虽是漫不经心地笑着,但那双暗黑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牢牢锁着我,“这些信件王妃是从何得来的?这么漂亮的字,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只怕我军中还没有人能写得出来。”
我知道自己的字写得是极好的,因下了苦功去临苏修缅的书法,原本过于娟秀柔媚的字体已经渐渐带上了挥洒的笔力。虽然他字中内蕴的遒峻劲骨仍是我学不来的,可相比之前,字中的风神飘逸已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我将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了一遍,除了略下滟儿对他的情意,其余种种,未隐瞒改动分毫。
他听完后笑了笑,或许他以为滟儿是为了我,所以并未怀疑,也没追问,只是漫不经心地笑道:“不知我那大哥知道太子妃此举后会作何感想?”
我本欲开口,却终究垂眸,未出任何声音,事已至此,知不知都再没有什么分别了。
他又抬眼看我,敛了笑慢慢问道:“你此行漠北,就是为了给我这个?”
“是,既然找不到可以送信的人,我却也不能坐视不理,只好自己来了。上京城中,我已经交代好了,旁人只会以为我回慕容家别苑小住,不会落人什么口实的。”
他静看我半晌,终是淡淡一笑,“你还不了解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还是,我看上去就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不值得你信任,让你不顾险阻也要赶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