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和母亲相依为命,而母亲,又是那样决绝地拒绝所有亲人的劝阻和劝告,慢慢,我们似乎和这个世界上其他的人与事都隔绝。
我为母亲换了黑色底子带了碎花的旗袍,外面搭了红色的敞口毛衣。是母亲生前给自己选的,只是现今,衣服明显宽大了。
她忘记自己最后会消瘦下去。
母亲终于离开。
母亲的骨灰同父亲合葬,在城外一块墓地,在背山靠海的地方。
我在他们坟前放下一束拂朗。父亲并不知道,现在的花房里,拂朗是一种很廉价的花,两块钱便可以买到一枝。廉价,却无损它们的美好。
父亲第一次见拂朗,多年前,是在上海。觉得那花,很简单却很奇异,各种颜色,都绚烂到极致。后来,我出生,便以此花为名。
二十年,这个世界发生了太多改变,父亲都不曾看见。
我看着墓碑上父亲和母亲早年的一张合影,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很相爱。一定是说过一生一世的,后来,父亲却先走了,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而我忽然发现,父亲走后,母亲很少再照过相,只有我大学时和她的一张合影,挂在我们家的墙壁上。她还是微微侧着脸,她一定是想让自己能够被定格的容颜,停留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年。
我在这一刻明白过来,母亲一定深爱父亲,所以,她才没有再嫁。这才是母亲唯一坚持不再结婚的理由。而之所以又走了那么多年,不过是为把我养大。并且,努力要自己做出榜样,来引导我,坚强地活下去,并努力快乐。
而她的心,一定在父亲离开那年就已经死去。
现在,她去找父亲了,她心意已圆满。
我想明白了,反倒并不那么痛楚难过。不是谁都留恋尘世的生命,天堂里有等待她的爱人,为什么不让她去呢?我只是感觉到疲惫,来自生命深处的一种疲惫。
后来我知道,难过的时候,人是会疲惫的,并在后来,一再被那种疲惫袭击。
唐卡近在咫尺,他的肩宽厚温暖,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靠过去。
对,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唐卡。他执意要告诉我。
这是个好名字,我只在电视上见过那种叫做唐卡的属于藏族文化的绚丽而神秘的画卷。
我以花为名,而他,以画。
这是我们的父母赐给我们的不同的祝愿。仅为了这种赐予,我想,我就该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