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不解。没错,我完全糊涂了。我不知道这之间有怎样的因果关系,直到姜荷说得再坦白不过——姜家同唐家是世交,姜家却并非只做贸易,产业还涉及到房地产、餐饮和超市。唐氏是在外面名头大,但姜家,却是真正有钱,姜家的钱,牢牢掌握在姜家人手里,既没有放在股市也没有做期货之类的投资。姜荷的父亲是传统的商人,非常稳妥,他只把钱用来扩大自己认为稳妥的生意投资,甚至很多利润,牢牢拿在手里。这场风暴,只给姜家减少部分利润,但根本未碰到筋骨,依旧是树大根深。只要唐卡娶了姜荷,姜家可以在经济上给唐氏鼎力协助。而唐卡和姜荷,也是两家早早定好的姻缘,唐卡为我离家,暴怒的不只是他的父母,还有姜荷父母,他让两家同时陷入尴尬境地。尤其姜荷的父亲,已经对着姜荷说:“若是唐卡再不回心转意,事情闹大了,闹得人尽皆知,他日即使他想回头,我也不会给他机会娶你为妻……”
原来陈拂朗的出现,是在两个豪门家庭中同时投入了一枚炸弹。我只知情况不会太简单,但远没想会复杂至此。
可是,我怎么答应她?我再糊涂,也知道这一件事,我答应了,就意味我将彻底失去唐卡,从此失去我的爱人,失去我的心脏我的幸福。
我怎么能答应她?
“拂朗,我知道这样要求你很苛刻,很过分。但是唐伯伯在医院躺着,看着唐氏摇摇欲坠,他的境况好不起来。若是,若是唐伯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拂朗,纵然你可以和唐卡比翼双飞,相依相伴,但你们在一起,是否能够幸福?你拿什么来填补唐卡失去亲人的伤痛,他会永远活在自责和悔恨中,他不会再快乐,不会再有勇气创造好生活,你要一个这样的唐卡吗?如果你爱他,你希望看到他这样吗?”
我再无力应答,只觉心如刀割,姜荷句句说中我要害。这一次,她没有要挟我,她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可能发生的事实,如果,如果我还执意用我的爱情,将唐卡留在我身边,那么也许不久,我看到的,就是那样一个在自责和悔恨中颓废的唐卡。
我并非不清楚这一点。
不!不!不!我不要将唐卡陷入那样的境地,我爱他,胜过我生命。我舍不得他痛苦,穷,我不怕,我懂得如何在贫穷中淘洗快乐,但是痛苦,为至亲之人歉疚而痛苦,我拿了什么来填补?
唐卡再爱我,我不也会要他真正在我和他的父母之间做出决断性取舍——孩子是父母的骨血,如果真的舍,要舍的,也绝不是他们。
“拂朗。算我求你。”人来人往的街头,衣衫高贵的姜荷,忽然拉着我的衣袖,泪落如雨。
我摆手不让姜荷再说下去,但是我没有哭。剧痛面前,眼泪能如何?我只对她说,我会尽快让他回去,尽快。我说:“你回去告诉唐卡的母亲,就说唐卡,一定会回去。回唐家,回唐氏,不再离开。”
姜荷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拂朗,对不起。”
我摇头,姜荷没有对不起我,谁都没有,这是我的人生,一路荆棘,没有尽头,我得一一踩过去。
直到姜荷离开好久,直到华灯初上,直到唐卡催我回家的电话一遍遍响起,我才在依旧人来人往的街头,缓缓蹲下我几乎僵硬的身体,然后将头深深埋进手臂中。埋进手臂围绕的一片黑暗中,闭上眼睛。
不,这一刻,我不要看到这个城市的美,不要看到身边所有人都可以如此坚强地行走在人生的这一片段里,我什么都不要看到。
我害怕张开眼睛,我的爱人就会离开。
这感觉快要把我整个人掏空。我只有紧紧缩在自己的手臂里,紧紧地,给自己一点支撑。
忽然有人拍我肩膀,“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我有错觉,半年前,在飞机上,我将自己埋在衣服底下,唐卡也是这样询问我。
猛然抬头,面前却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眼前的男子,粗犷健壮,眉目刚毅,而且穿了那样严肃的警服。
我极尽失望,将目光自他脸上移开。
原来不是唐卡。不会再是唐卡了。我很快就将失去他,此后不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