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额吉拒绝了王家的提亲,跟麻钱板凳兄弟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这哥俩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君子起来了,谁也不单独和红格格接触,仿佛在避瓜田李下之嫌。约定俗成他们每月十五回来,商量完事情后,在厢房里歇息。看到红格格坐在窗前给他们做棉衣做鞋,六十四眼窗糊着洁白的麻纸,映出红格格的侧影。他们躺在炕上睡不着。越睡不着就越想翻身,翻身又怕对方知道自己没睡着。 于是就一个假装打呼噜, 一个假装磨牙。 自己把自己折磨得筋疲力尽。
板凳从上游往中游挖,越挖离家越近,麻钱从中游往下游挖,越挖离家越远。一个晚上板凳实在想看看红格格,傍晚回到了孟家。老额吉和红格格正在一个烧火一个擀面,看到板凳回来非常吃惊。红格格赶紧往大门口看,老额吉说,你麻钱哥呢?板凳红着脸说,麻钱哥没回来,我是离家很近了,想吃锅贴了。他说话的口气有些急促。他慌忙从门后拿了扁担去挑水,走到门口,麻钱就从大门进来了。兄弟俩看见对方都十分尴尬。板凳说,我离家很近了就回来看看。麻钱说,渠工们闹事,我回来取点银子缓和一下矛盾。两个人脸羞得通红,都不敢看红格格。老额吉人老成精,她打着哈欠说,两个后生简直就是娘肚子里的双胞胎,一个干啥另一个也干啥,你们像约好的一样,从来没有一个单独回来。
这话当然是说给哥俩听的。但从这以后,哥俩心里都多了一点想法,彼此也有了一些防范。下次再临时回来时,麻钱和板凳没进村就开始放声唱歌。老额吉和红格格听到歌声就知道他们回来了,光明正大地回来了。老额吉总是高兴得淌下眼泪。她说,多仁义的两个后生,我们没生人家没养人家,人家对我们这么好,上一世我们是一个房檐下的人呀,这一世也割不断呀。她撩起衣襟擤鼻涕。
麻钱和板凳最后一次见红格格是第三年的秋天。工程到了最后的阶段,涵闸和桥梁的设计费用没有着落。渠工们的工钱欠到了后两年,如不及时地补充银两,渠工们消极怠工,必然会影响工程进度。工程如不能入冬后完成,势必影响开春的洗渠放水,最终影响下一年的进项。
王义和对工期也非常关注,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不食三年前的诺言,他对麻钱兄弟说,先从我这儿拿上两万两,让有才开个银票。有才是王柜的大管家,听了东家的吩咐,他戴着夹鼻眼镜正在算账,头也没有抬起来。王义和吩咐完就迈着八字步走了。麻钱兄弟站在王管家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他抬起眼睛看定麻钱和板凳说,你俩借钱拿啥还呀?
板凳说,孟家的家业你是知道的,只是暂时遇到困难,我们用明年后年的地租和水租还债。
王管家冷笑着说,地租和水租?地是你俩的还是渠是你俩的?那地和渠姓你俩的姓吗?
麻钱说,你写一个借据,我们拿回去让东家画押。
王管家说,呵,好大的架子。你们拿回去画押,那我知道那是猫画的押还是狗画的押?你们把王家的银子当成羊粪珠子那么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