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额吉的意思,良辰吉日就定在腊月初八,小香小酥同时出嫁。
天还不亮,麻钱过来给老额吉请安,可老额吉已经不在炕上了。麻钱在红格格的灵位前找到了老额吉,她穿着一件草花刚给她赶做的崭新的皮袍子,坐在门槛上。她的头靠在门框上,双眼微闭着,两只大手像两片干牛粪平稳地放在衣襟上。灵前的一炷香已经燃尽,老额吉在这里有一个时辰了。
麻钱喊了一声老额吉,没有应。她一动没动。麻钱心里一惊喊出声来,莫不是老额吉走了?麻钱伸出手放在老额吉的额头上,老额吉说话了。
麻钱吓了一跳。
老额吉托着麻钱站起来说,我活着呢,我且活着呢,你们不要嫌我烦,该走的时候想留也留不住。
麻钱扶老额吉回房,坐在炕上。她盘着腿,一只大脚放在另一条大腿上,稳当得像一爿磨。草花跪到炕上来要给她梳头,她生气了。她夺过梳子说,我说过一百次了,不用你给我梳头,我梳了一辈子头了还不会自己梳,我头上有多少根头发我都数得清。我没老,你们谁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们拉的是稠的还是稀的。我也没瞎,水瓮缝里的耗子剜上我一眼我都能看得见。
老额吉撅着嘴,气鼓鼓地换了一个坐姿,把另一只脚放在另一条腿上。
麻钱和草花都知道,今天新媳妇要进门了,老额吉想红格格,她心里疼,她心里疼不过。
老额吉想起红格格母亲那春生下红格格后对她说的话。红格格的父亲娶了那春后,一个月里没动过自己的媳妇。他白天抱着她看,晚上就裹了老羊皮袄睡到马圈里,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动她,他的第一个妻子就是在他们成亲还不到一个月死去的。有了红格格后,他就离开那春到处做生意,他太爱那春了,他故意不回家。可是那春想他,几个月下来就皮包骨头。那春说,老额吉我不要那么多钱,我不要那么多钱。其实男人很傻,女人真的并不稀罕锦衣玉食,她们只希望有个爱她们的人用心贴着就行了。
老额吉想嘱咐麻钱一些什么,但是她的嘴抖得说不上话来。
这时板凳来了,给老额吉请安。老额吉说,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不要那么多礼节了。哦板凳,你叫哥了没有,我怎么没听见你叫哥呀?
板凳站着不说话。
老额吉说,我不允许你们哥俩这个样子,你们要是像仇人似的就再不要来见我。
板凳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哥哥。麻钱也叫了一声兄弟。
老额吉脸上有了一点喜色。她说,你们分头准备迎娶吧。哦,我又忘了,你们各自娶的是哪一个闺女?
板凳说,许配给我的是姐姐小香,许配给哥的是妹妹小酥。
老额吉琢磨了一下说,好,亲上加亲,好。我看那边的亲家有成算。我听说乔家的大闺女是天上的文曲星,脑袋上开着八个窍,能掐会算。有本事的女人性格刚强,拿得起放得下,凡事要自己做主。正好板凳是个绵性子,一个尖尖配一个窝窝,合适。小闺女娇弱一些,可我们麻钱好强,钉钉配了个窟窟,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