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翻拍之作，我没有先入为主的反感。翻拍是后来者借前辈华章浇自己块垒，只要他们在版权上没漏洞，思想上不反动，别人就无权干涉。但翻拍片必然要与老版比较，你借了经典的光芒便得承受观众的挑剔，这是一个硬币的两面。经典翻拍没有对不对，只有好不好。

新版《倩女幽魂》在高光之下登场，其主创阵容鼎盛，导演叶伟信是当红的香港中生代导演，余少群是这两年内地影坛的亮眼新人，刘亦菲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姐姐”，古天乐是修炼成精的少壮派影星。新版的故事看似做了重大改动，让捉妖人燕赤霞（古天乐）和狐仙小倩（刘亦菲）有一段恋爱前史。书生宁采臣（余少群）加入之后，形成一个三角关系。但人妖之恋的纠结主题没有变，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爱情没有变。因而，新版对旧版只是改写，决非颠覆。

有意思的是，新版对故事进行了低幼化的改造。燕赤霞早年遇到小倩，用糖果讨好她的舌头，俘获她的芳心，而小倩的爱情宣言是：“我要一辈子吃糖。”宁采臣邂逅小倩，一样把糖罐举得高高，失去记忆的小倩再次“迷失”在糖果攻势中。在这部电影中，爱情是纯净简单的，善恶是二元对立的：因为树妖盘踞，整座山枝叶枯败。为了搭救凡人，捉妖者和妖魔势不两立。燕赤霞为了小倩弄得声名狼籍，宁采臣为了小倩不惜身犯险地。对于那些没看过老版的观众来说，影片里人妖殊途的禁忌之爱或许还有几分动人，但对于那些曾经为老版神魂俱散的观众来说，新版少了些原汁原味的感染力，也缺乏旧瓶新酒的惊艳感，只是不过不失地完成了二十年后的翻拍作业。

叶伟信导演出道很早，善于在传奇故事中融入凡人情怀和生活滋味。《爆裂刑警》把一个警察抓贼的火爆题材弄得非常有人情味儿，两部《叶问》让人们心目中的大侠恋家，讲究生活品质。而《倩女幽魂》却是一部古装志怪电影，其中人物半人半仙，既有真心爱情，也有超现实感。想当年，天马行空的徐克遇到了“飞天术”刚刚成熟的程小东，最浪漫的剧情与最飘逸的动作碰撞出一部融奇观和情怀于一体的佳作。新版经过叶伟信生活流的改造，宁采臣和聂小倩沾染了人间烟火，亦真亦幻的感觉大减。不过，新版的动作有种中西合璧之美，既有香港传统功夫片元素，也有西片《范海辛》中捕杀吸血鬼的弩箭，很是炫目。

余少群和张国荣的气质接近，都以男旦的角色闻名天下，可以秀气，也可以俊朗，他所扮演的宁采臣是可以接受的标准答案，当然也无从超越张国荣。刘亦菲演小倩，从造型到气质仍然宁静美丽，只是偶尔现出妖的狰狞面目。从《聊斋志异》中走来的小倩有着煎急的内心挣扎，刘亦菲不及王祖贤凄美和哀怨。古天乐基本上是个打酱油的，燕赤霞和小倩的爱情有前史、无发展，在宁采臣出现后他就遥相守望，无法近前。这个三角恋除了带给观众一些会心的笑料，并没有造成剧情的重大波折，也没有形成猛烈的情感冲击波。

既然是魔幻题材，当然要涉及怪力乱神，否则就成了挂羊头，卖狗肉。两年前，陈嘉上导演的《画皮》经过和谐化之后，魔幻色彩消弭，婚外恋情当家，而且满城都是好心人，让人吓也吓不起来，恨也恨不起来。《倩女幽魂》也在某种程度上遭遇了《画皮》的命运：“妖”可以出现，“鬼”断不能有，女鬼聂小倩也就只能变成“狐狸精”。问题是，人妖之恋怎能比“人鬼情未了”悖逆和消魂？规矩如此，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