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她忽然微微一侧脸,掩唇轻笑:“四哥儿果然孝顺,不枉费五姨娘这般疼你。”她这一笑,竟似寒冬之中有娇俏花朵绽放,衬托得她容色娇媚,不似三十多的妇人,倒似天真女儿,仿佛方才那些杀伐阴沉、明枪暗箭的对话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随后,她向秋叶白伸出手。秋叶白的目光在她涂着艳丽蔻丹的指尖上停了一停。在秦大姑姑微愕的目光中,她自然而然地伸手扶住杜珍澜的柔荑,任由她牵住自己,在软榻上坐下来。
杜珍澜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秀逸非凡的年轻人,她细长的眸子仿似蒙了一层妩媚的雾气:“四哥儿是聪明人,本公主倒是没有看走眼。只是聪明太过,却总会不讨人欢喜的。”
秋叶白淡淡地道:“多谢母亲教诲,叶白受教。”
看着他面色淡漠,不卑不亢,杜珍澜神色微冷,随后垂下眸子,恹恹道:“行了,你退下吧,本公主乏了。”
秋叶白闻言,颔首敛袖起身,全不因对方的喜怒无常而有半点慌乱。杜珍澜见已打发他离开,想起自家哥哥府上一团乱,顿觉头又疼了起来。她微微颦眉,正打算唤人进来伺候,却不想忽然一道身影滑过眼前——有人用修长白皙的指尖优雅地掠过她的发鬓,在她耳边微微一按,随后便松了手,与此同时,低柔微凉的声音响起:“不时按按天宫穴,即可缓解头疼。母亲珍重身子,方是秋家之福。”
杜珍澜只是一愣,觉得对方手指修长柔软,指腹带着薄薄的茧,掠过耳边时,那素衣宽袖间有极淡的薄荷草香,沁人心脾。
等她回过神来,那修长雅致的人影已经悠然行至门边,门外夕阳的光镀在他的轮廓上,竟有迷离的光泽。
杜珍澜微微眯起眸子,忽然开口:“从今日起,四哥儿不必再唤我母亲,只唤公主就是。”
秋叶白跨出门的脚步一顿,随后垂下眸子,神色不变,只温然道:“是。”
门外的仆佣们都将此话听在耳里,看着秋叶白离开的背影,皆在心中打起了算盘。啧,这位四少竟然连唤大夫人“母亲”的资格都没有了,看来真是毫无依附或者巴结的价值了。唯独秦大姑姑看了眼那远去的人影,又看了眼歪在华美卧榻上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有些迷离的杜珍澜,随后神色莫测地垂下眸子。也许,她应该重新评价这位四少爷了。
“秦大姑姑。”好一会儿,杜珍澜忽然出声。
秦大姑姑上前,恭敬地道:“公主殿下。”
杜珍澜有点疲倦地闭上眸子,淡淡地道:“今日知道此事的人,除了咱们的心腹之外,其他的人全部处置了。本宫不希望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流言。”
数条人命于她口中说出,仿佛不过处死几只苍蝇一般。秦大姑姑却早已是习以为常,面无表情地弯了弯身子道:“是。”
秦大姑姑忽然想起什么,又迟疑地开口:“二少爷那边……”
二少爷杜凤雏毕竟是先夫人的嫡出,上了族谱的正经少爷,除掉并非轻易之事。
杜珍澜闭着眸子,忽然唇角勾起讥诮而冷漠的笑容:“让司礼监的人看好他身边的那些人,不要走漏了风声就是。剩下的,就交给四哥儿吧。”
她顿了顿,复又道:“毕竟要做本宫身边的狗,除了有一口利齿,还得有爪子。”
秦大姑姑看着杜珍澜抬手抚过她自己的发鬓,在方才秋叶白按过处无意识地抚了一下。秦大姑姑眼底闪过一丝幽芒:狗吗?一个能在三言两语之间牵动以骄横机敏闻名的襄国公主杜珍澜的喜怒、却不被她察觉的人,会成为别人的狗吗?她看那位四少爷,倒是更像一名高明至极的驯兽师。但是秦大姑姑却没有提醒杜珍澜,而是沉默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