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化和分析联在一起,它们是处于任何问题的不同层面的相同过程——将整个范围分开,然后将较小的部分进行无限划分。分析的目的在于说明,大的事物是由什么小的事物组成的,这些小的事物是如何组合起来,形成整体的。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判定这些组成部分是什么,何时掌握每个分离的种类。目前,核物理学家看来正在试图去发现无穷序列之中的组成部分。
但是,通过分析方式创立科学的人的头脑也可能以完全不同的方式发挥作用。数学家兼哲学家帕斯卡尔早在350年前就指出了这一点。他将分析方式称作“几何学倾向”。它处理简单的事物,例如角度、直线、原子或者分子压力。它们被称为简单事物的原因在于它们是轮廓分明的,而不在于它们是人们熟知的。它们之中的大多数并非如此;有的甚至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它们轮廓分明,不会在讨论过程中发生变化,因此可以用数字来表示。在这种情况下,数学原理和若干其他原理提供规则,用以处理这些明确清晰、简单的不变事物。
我们可以将另一种使用、方向或倾向、称为“直觉理解”,帕斯卡尔将它称为“敏感精神”(the esprit de finesse)。它恰恰以相反的方式发挥作用。它并不分析,并不把事物拆散为组成部分,而是通过观照来把握事物整体的性质。在这样的观照中,没有可以界定的部分,因此也没有可以计算的东西,没有可以应用的固定原理。这种源于体验的理解是直接的;此外,这种理解缺乏定义、原理和数字,因而不能直接向别人表达;这种理解只能通过提供类比的文字——通过意象——加以暗示。因此,就这些对象及其意义而言,不可能形成具有普遍性的一致性。
由此可见,构成文化的事物是通过内心敏感性来理解、记忆和欣赏的;它们以整体的形式,供人们进行观照,而不是进行分析和量度;它们缺乏可以界定的不变组成部分。
有人可能会说,“可是,这与实际情况不符!诗人和作曲家自己将作品划分为各个部分。歌德的《浮士德》分为一、二部;贝多芬的交响乐作品不仅分为四个部分,而且在每个乐章之内还有更小的划分;在第九交响乐的最后一个乐章中,这些部分之内还分为上部、低音部、8个声乐部,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在绘画和雕塑中也是一样:我们都可以看到或发现部分”。所有这些说法都没有错,但是,这仅仅局限在隐喻意义上。引文中所说的这些部分都不是独立存在的。《浮士德》的第一部需要第二部才能完整理解;可是,一位批评家的话音未落,另一位批评家会说,“胡说!第一部是独立的。第二部是拙劣情节的一种混杂物,破坏了这部真正杰作的艺术效果”;而且,他会旁征博引来证明这一点。第一位批评家也证明了他的观点,于是,我们作为旁观者,面对混乱的批评意见无所适从:几乎每一位批评家、每一位学者都会证明自己的观点,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最后一个例子是关于艺术品的一个非常初级的异见实例。现代学术研究的详细阐述可能远远超出是否肯定存在优点和品质这类简单的问题。文学研究如今仍然依靠文本,但是,它却信奉分析,将文学文本置于五花八门的所谓方法的摆弄之下。有的方法探根寻源,以便找出作家所受的影响,说明文学杰作是如何像拼图游戏一样被人编撰出来的;有的进行主题分析,以便发现作品真正的蕴含意义;有的寻找神话和象征,以便挖掘作品字里行间的意义;有的属于马克思主义或者别的什么社会学方式,以便证明资本主义制度、维多利亚时代、男性主导或者生活本身可能如何邪恶;有的大搞心理分析,旨在发现是什么东西驱动作家这个可怜的木偶进行创作的。不久之前,一个懂音乐的心理分析家对巴赫的30首《哥德堡变奏曲》进行了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