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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高雅与枯燥(8)

我们应有的文化 作者:雅克·巴尔赞


该学院的模式兼具德国和法国特点,有两个明确目的:其一,培养也会从事研究工作的教师;其二,培养未来政治家和公务员人才。没有什么关于文化的废话。无论是否是有意识的,伯吉斯那时就知道,大学一直是——而且应该继续是——培养专业人员的中心,其目的并不是传播文化。他认为理所当然的是,申请到该院就读的人应该完成了“通史和普通文学的研习课程”。

通史和普通文学这两个名称是什么意思?通史的意思是古希腊以降的西方文明发展概况,其中包括与非洲和亚洲的交流,包括欧洲向美洲的扩展。就普通文学而言,它主要包含古希腊和古罗马作家的著作,通过原著语言学习,还有某些最著名的现代作家——英法意德四国的作家——的作品。这些作家作为一组,加起来并不算多,但是,对每个学生来说,内容是相同的,规定依据的是当时批评界的观点。你会发现,诗人占有的优势地位,书目上有莎士比亚、弥尔顿、莫里哀、歌德、席勒、但丁、彼得拉克、阿里奥斯托和塔索。

近代人的作品就这么多。我们所说的近代人——丁尼生、勃朗宁、狄更斯、萨克雷——的作品在1880年被同代人阅读。与之类似,就一两代人之前的小说家和诗人——菲尔丁、华兹华斯、柯勒律治、拜伦、司各特、简·奥斯汀——而言,他们的作品在课堂上被奉为经典不是在那时,而是在以系统、分析方式研究文学作品的做法大行其道以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到1750年为止),耶鲁大学图书馆将莎士比亚作品对开本列为“消遣作品”;到1850年,人们对莎士比亚作品的态度更严肃一些;在那之后,莎士比亚作品的选本配有点评,解释难懂的段落,得出道德意义。出现了作者生平介绍和历史信息,也可能出现与希腊剧作家进行对比的文章和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相关的参考信息。仅此而已。这相当于某种练习题,供入门者在阅读过程中进行思考,在把握情节之余了解更多东西,为了自我修养而阅读作品。

那时对古典作品进行了更充分的探讨。古典作品被用作创作诗歌和散文的范本,用作比较语法学和比较语言学的材料,用作政治史和社会史的读物,用作道德教育和处世之道的手册。对确实受过教育的人来说,它们也可作为诗歌、神话、哲学和雄辩术方面的杰作。人们不禁想问,那样的做法是如何消失的?19世纪90年代,古典课程也试图采用变得“科学化”的方式,与自然科学竞争,但是,其结果却签署了自身的死刑令。从那时的一名学生(尼古拉斯·默里·布特勒)的口中,我了解了一则发人深省的轶事。在三年级的希腊语课堂上,讲课的语言学者兼古典学者说:“先生们,让我们开始讲欧里庇得斯最有趣的剧作。它几乎包含了希腊语语法规则的每一个例外。”

没有谁会错过这一评论中“有趣”一词的可怕歧义——从欧里庇得斯试图表达的、古雅典人期望看到的东西变为让分析学者感兴趣的东西。两种兴趣都是真实的、合理的,但是,它们并不是相同的,更抽象的东西很少形成更具体的东西。这一事实可被称为教育的祸害:我的意思是,为了教学目的进行抽象化和系统化带来的祸害。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特征是,人们关注的每一事物全都化为标记和规则,然后开设相关课程——2门课程或者10门课程;于是,我们办学校,聘校长,发文凭,形成一个新的职业。一切有用或令人愉快的东西都必须来自教学大纲,这种做法在大多数情况下导致的是自我表现意识。书本和理论给爱和性带来的影响众所周知:在婚姻关系和孩子抚养方面,自我表现意识对许多其他问题进行分类,贴上标签,然后以此来取代这两方面的内在困难。

我并不是说,知识没有用处,应被忽视,我更确切的意思是,学识、理论、观念体系并非必然增加知识;诸如此类的东西常常是偏离知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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