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风静静地吹着,日头半红半暗,恐怖如一块黑布遮住了梨花庄的天空。庄里的孩男老小都被带到河底湾,狗们从各家院门探出头怔怔地站下观察事态,红了冠的公鸡蓄了一夜的精气决定找地释放却未能如愿,发现村庄里云灰灰的紧张气氛使它们羽毛顿然乍起,“嘎咕”叫了一声依次地惊下不动了。人们这时发现多时不见的混王夹在鬼子中间,眼睛像两束探照灯在人群中扫描,日头顿然如墨汁一样黑暗了。
混王是方圆几十里最坏的一个汉奸王,他睡过的闺女不能嫁人,村村都有他的床,比日本人都坏好几倍。他是挖“共匪”老窝的强手。人们在他目光的扫描下都不自觉地低下头,身体在相互的感染中都挤挤挨挨抖成了一片……
娘说,每到危险时刻我都会哭闹不止,可那一刻我却安静地望着天上飞过的小鸟傻傻地笑。庄里人从我的笑态中取得了启示,好像他们有活的希望。我笑了吗?我的笑果然会有某种象征意味吗?我的喜忧到底是上苍赋予的灵异呢,还是人们在绝望中的浪漫?鬼子要庄里人交出爹和他的同伙来。可庄里人确实已经交不出爹爹了。爹早几年就扛枪走了,只不过和爹一样的人不断出现,鬼子就把一切对抗的人加在爹头上。鬼子说交不出爹,就把全村人活埋。偿还五十二个皇军的命!
全村人就像拉进屠宰场的牛马,瞪着绝望的眼睛等死。
汉奸混王的目光直射过来盯着我和娘。娘预感到事情会有不测,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便将我转移给三叔,她用身体挡在我们前面,一缕头发含在娘的嘴里,但能感觉出娘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娘没有猜错,汉奸混王和鬼子耳语了一阵,鬼子就发出毛骨悚然的狂笑,这笑声让一村人莫名其妙。汉奸混王和鬼子一步步地逼向娘,鬼子用手抬起娘的下巴,仔细进行了观察,然后淫笑起来,说你的八路的丈夫到哪里去了,交出来免你一死。
娘低下头不予以回答。鬼子再一次问:你的,说,八路到那里去了。娘说不知道!“啪!”鬼子为娘的态度回击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娘的脸立即翻起了五个红印子。娘发抖的身体反而强硬了,娘的目光如一头急眼了的母兽红血血地怒视着鬼子,鬼子为娘的态度又甩了一耳光,娘鼻孔里淌出了血,血点雨样地溅红了一世界……
如花似玉的大姑尖叫一声,便捂着耳朵蹲下了。奶奶发现了鬼子淫邪的目光,立即按住姑姑的头打,说你这傻鬼叫甚哩叫。姑姑就果然“傻了”,疯子一样地往嘴里塞土,间接还拧鼻涕,谁也想不到腼腆的姑姑竟傻得不知天东地西了,还不时冲着鬼子笑,此种笑法竟是把鬼子吓得一波三折。如此“恶劣”的行为使鬼子的目光转移了。奶奶把衣袋里用来染衣服的颜色撕开往姑姑的脸上抹,这种秘密行动迅速进行着,所有的姑娘媳妇藏在人群后面全部进行了技术处理。如此,谁都辨别不出梨花庄的姑娘媳妇是男是女。
爷爷点头哈腰地为娘求情,说太君的手下留情,她是女流之辈,咋会知道男人的事呢?太君一脚把爷爷踢出了丈把远,说把他捆起来给我打!抗属的干活!
混王命令几个汉奸捆爷爷,娘扑过去阻挡,说不准捆俺爹,俺男人惹了你们,你打死俺偿命好了……
汉奸就停下手,观察太君的意思。太君摸着下巴欣赏地盯住娘,点点头,噢,好样的。可眼睛却示意汉奸继续下手。娘就继续跟汉奸搏斗,青紫紫的叫喊声,把前面的沟谷,后面的岭梁惊震得东倒西歪!放开俺爹,欺负一个老人天理不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