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娘脸上青怦红啪地响着耳光!嘴角,鼻孔淌着血红!但娘没有停止叫喊,娘一次又一次地被汉奸踢倒,娘一次又一次地扑上去救爷爷,有一次娘被汉奸一脚踢中了眼睛,娘捂住眼睛蜷缩在地下起不来了。三叔抱着我,身体瑟瑟发抖,想去拉娘,可鬼子用枪堵住我们的自由。我哭喊着要娘,娘不答声。
汉奸自作主张地把爷爷吊在树上打。爷爷在半空中啊啊地叫,身体一抽一抽的,几分钟就歪了头。望着爷爷如同一只黑色的乌鸦吊在树上,透过泪光我看到变形的娘跪在地下仰头望着爷爷哭道:爹呀,养子不孝该当何罪呀……你儿让你受苦了呀……娘又面对汉奸拍着胸脯:说你杀了我,把俺爹放下来……
全村人缩成一团被娘感动的哭了。
混王从三叔怀里夺出了我,高高地擎起来,娘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抱住混王的胳膊尖叫:给我,把俺惠儿给我!混王不给。娘就咬了混王的胳膊一口,混王就像投弹一样把我扔了出去,娘扑出去用身子护住我,鬼子就用枪托子打娘,戏耍一种“虎口夺子”的游戏。他们哈哈地笑着。笑声如同鬼哭狼嚎,把岭梁山谷都震得哆哆嗦嗦……
我在娘的怀抱里大哭起来,哭昏了天,哭暗了日头,哭得乱云在天上飞舞。娘惠儿惠儿地唤着我的名字,紧紧地抱住我。鬼子朝娘打了一枪,娘抱着我打了一个滚,鬼子连发几枪,娘就连打了几个滚。我眼前是一片尘埃和着一片红黄复杂的硝烟像盛开的一朵火花怒放在我和娘的身边,在阴气十足的湿地上持续了一段时间便渐渐散去了。我和娘以为自己死了,枪声停息的时候,娘抱着我蜷缩在埋人坑的湿土旁,娘的胳膊穿了几个枪眼,血渗进了湿土里,可我却安然无恙。
时间声急响烈地过,鬼子使尽花招都看不到娘交人的征兆,向七米深的埋人坑一挥手,庄里人的眼睛都瞪成铜铃一样大,生命的丧钟敲响,妇女们哭爹叫娘,鬼子先是把奶奶、三叔、大姑、我和娘捆在一起率先推到埋人坑前,他们不让我们痛快地死,由我们做示范,提醒村人,加快背叛的态度。
一声奇异的口哨穿向地表往深处逼进,空气“嘭”地凝住!只听一种清脆而细碎的沙沙声如天簌之音由远而近。挖坑的村民们尖叫一声全都僵下不动了!接着指挥掘坑的汉奸嗷嗷大叫,庄里人望去却发现一窝青蛇,一窝乌蛇端端地盘了足有直径一米多宽的圆圈,口哨一经发出,蛇群像听到了战斗的号角,一翻身,哗啦一下,如同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朵,铺天盖地四散开来。鬼子将我们一家人撒手不管了,呼号着四处躲藏。日光从云雾中钻出来,地表的深处隐隐暗含着一片连着一片的噼剥声,仿佛沟谷里有一条暗河在汹涌奔流……
又听一声口哨,蛇群便离我们而去,直奔鬼子群,一个鬼子早被一条拳头粗的乌蛇缠住了腿,倒在地下,哇哇大叫着,张圆的嘴让一条蛇当做洞穴钻了进去,他本能地一咬,蛇身未咬断,却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脖子,不到一袋烟功夫就一命呜呼了。接着大小不等的蛇就一涌一涌从四面八方赶来。顺着口哨指引的方向如同大海的波涛汹涌而去,庄里人惊得连叫喊躲藏的力气都没有了。
鬼子手持洋刀,嘴里喊着杀嘎叽叽!然后乱刀砍杀,机关枪横扫,都不能灭去蛇群的威风,反而把蛇们惹怒了,它们昂着扁平的头颅,穿梭在荒野之中,占领了有利位置,像一个个善战的勇士,一条条血红的信子如同有力的武器,擎起半人高的身体跳沟蹦坎地朝鬼子扑过去,还有一种蛇狂摆着脑袋一窜几丈远,红色的信子闪电般地喷射……一个鬼子企图骑马奔逃,却被摆狂头的蛇一头就从马上甩了下来,蛇从他的脸上匆匆路过,接着脸色青紫,即刻歪了脑袋……
一村人有了奔逃意识的时候,只有我们一家人被绳索捆住了自由,娘闭住眼睛啊啊地叫着,叫声把阴沉的村落上空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一抹日色。于是,奇迹就出现了,蛇将太君咬倒、缠倒了若干,当然庄里人也伤了不少,我和家人却毫发未损。鬼子被蛇无情地赶出了村庄,就在这个极真实又极不真实的场景中,只听一声怪异的口哨,蛇就收起了战斗的武器(毒信子),显出了温顺有加的状态,缓缓地散去了。
转眼之间安静了下来,一场神奇的交战就这样停息了。
人们将目光落在口哨发出处,发现一个脸色苍白,眼神阴郁的汉子诡谲地怪笑着。人们形象地叫他洋烟鬼,真名叫九斤。都知道他是蛇神,他对蛇有一套咒语,能与蛇族对话。他可以对蛇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指挥这场战斗的正是他!
蛇神的传奇在乡间流传很广,据说他在夜间是骑着蛇出行的,一夜能行几十里山路,还有人说他骑着蛇在天上飞。有人被蛇伤着,通常都请他疗治。他于是就像一个莫测高深的法官,闭着眼睛默念着特定的律条,蛇们就纷纷前来听训,没有犯错误的蛇显得坦然无比,而犯了错误的蛇就低头认罪,在伤者的身体上收回自己的毒素,并且对蛇神九斤频频点头,道歉之后才敢离去。蛇神九斤一直以此为生。这次他无疑成了庄里的恩人,并且成了我们家的恩人。
鬼子撤走之后,吊在树上的爷爷已经死去……
蛇神九斤为我们松开绳子,娘即刻跪地表示感谢,蛇神九斤把娘扶起来时,受过惊吓的娘,成了一根面条瘫软在九斤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