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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第 八 章(6)

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 作者:陈亚珍


久妮婶就像在重新替造物主修整人的神经功能一样,为了“光荣”和“坚强”该哭的时候不能哭,该笑的时候不能笑。好像人一定得按指定的情绪正确地表达。否则就是错误的。银宝婶和娘都被这番别出心裁的训导震惊了!

银宝婶冲久妮婶喊:咋啦,革命不能有泪了?男人因为革命死了就得只要“光荣”不能伤心了?难道“光荣”比命都重要吗?俺不要甚“……血金”,俺要俺男人!

久妮婶也吃惊地脱口说,啊呀呀,你这落后分子,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

娘自知自己犯过节操上的“错误”,对久妮婶的骂她无言以对。可银宝婶死了男人……她说,怎么可以不哭一声呢,就是再说光荣、坚强,人也不能说没有泪啊?那除非人成了石头。银宝婶还是大哭不止,对她来说无论“光荣”多么的重要她暂时不能理解。男人对她是当务之急的重要,男人是她的生命,是她的念想!连苍天听了这个死讯都在“流泪”,而且流得如此之快,连响雷都来不及打一声,刮一股风都“哭了”。银宝婶怎能不哭呢?

我躲在门里露出半个脸,望着“坚强”的久妮婶。好奇怪啊,久妮婶训人的时候真厉害,那只瞎眼烂红烂红地眨巴着,眼泪日夜不停地往外流,可她却禁止别人流泪。

娘把银宝婶扶回屋舍里,没有理睬久妮婶。她们没有很好地听取久妮婶的训导,眼泪无论如何不听劝说。久妮婶看意思还要继续跟进来训导,却被娘止住了,大妹子,别进,我这屋脏,可别毁了你的贞操……久妮婶就不好进一步前往了,但她生气了。她说,不进就不进,以为我愿意进呀。你好好骚吧,荡妇,破鞋,贱货!你男人死了好说,死不了我看你怎交待!久妮婶消失在雨雾中,声音还在雨中横冲直撞。

娘脸上刚刚浮起来的一点点强硬也随之消解了……

秋天的风淹没了整个村庄,荷叶娘和一个年轻士兵相好的消息,随秋风鹤鸣吹遍了梨花庄。一直暗恋荷叶娘的荷叶二叔,发现嫂子与士兵有暧昧的情况,操起斧头,撵着荷叶娘满村街奔跑,脚步声夯样地咚咚哐哐在村街上捣过,砸得整个庄落都摇摇晃晃。荷叶二叔公牛样的骂声充塞了人们的耳鼓,说你这贱货,俺哥尸骨未寒,你就对他不忠,我杀了你!荷叶二叔的吼叫引来了一世界的目光……

荷叶娘失魂落魄!

荷叶二叔歇斯底里!

村街被两个人踏起了一股浓烈的尘土,人们在灰尘中茫然地观察战局,就像梨花庄上演一出情节紧张的好戏一样。看样子没有谁会同情荷叶娘,荷叶娘穿过条条大街小巷,街道上的人们纷纷让路,荷叶娘奔跑的速度在相对的参照物中匆匆掠过,跑得上气不及下气,荷叶二叔紧追不放。荷叶娘在途经贞节牌坊时,久妮婶急得两手拍着大腿,像老母鸡的两扇翅膀,啪啪地煽动不止。说躲开!不准玷污贞节之地!

荷叶娘无处可逃,一转身跑到一眼深黑的水井,纵身一跳,如同一条美人鱼迅速消失在井口里……“咣当”一下,沉睡的梨花庄震醒了,麻木的看客“呀——”的一声,这才有很多人围上来朝井里望。荷叶二叔手持斧头一无所获地停在空中,半张着嘴,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僵下不动了。

荷叶姐跑过来,跪在井边,望着井底吱天哇地的喊:娘!娘!娘!可黑洞洞的井水悄无声息……荷叶姐的声音是如此微弱……大雁从头顶上静静地飞过,蓝天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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