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床，她蓦然想起：她是一只小狗的主人，她背着一条生命，她要振作。

巫瞿匆匆走到书房去看美元，发觉它乖乖睡在为它准备的圆枕里，不过，它把下半身钻进破拖鞋，当睡袋，而袜子刚枕在头边。

呵，这样听话懂事。

巫瞿心酸，简直胜过小小孩。

她呆半响，到厨房看狗粮：牛奶与碎肉盆都舔光光，盆子可以当镜子。

她又到浴室，沙池也用过了。

一丝不错，是只聪明狗，不知怎地，却不为前主所喜，惨遭毒手。

巫瞿一向懒做清洁工夫，但这次为美元，当社区服务，特别起劲。

她重新准备食物清水，转头，看到小狗摇摇晃晃走近，仍然头尾难分。

它不良于行，却努力拖着后腿行动，丝毫没有气馁，仰起毛头。

巫瞿感动：“你早，还好吗，我说过不会抱你亲吻，各人性格不一样，但，那不表示我不关心爱护你，请用餐。”

她自己喝咖啡吃烤面包，美元悄悄走近。

受过那样虐待，仍愿意亲近人类，巫瞿为它叹息：“美元，你要学乖。”

她拨开它面毛，看到它晶莹双眼，幸亏尚能视物。巫瞿取过药物，小心用棉花替它敷上。它遍体鳞伤，小小躯体布满疤痕缝针，一定又痛又痒。

美元秃毛处处，奇丑到滑稽地步，像漫画里与五百磅怪兽猫狠狠打了一架的小狗，被炸弹炸过般凄惨。

巫瞿不禁唱起尚未忘却的儿歌：“一只小狗，一只小狗，跑得快，它少了耳朵，又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改了几个字。

小狗也没有声线，只能呜呜自喉咙发出声音。

电话响，一听便是护理院，巫瞿一颗心跃出。

“巫教授正常，别担心，只是天气凉了，巫小姐你可否替他带件柔软外套，要短不要长，便利行动。”

巫瞿立刻到衣柜去找，一共找到两件合用。

转头看到美元在低头努力进食，她不禁微笑：做对了，这是一个顽强小生命，它会活下来。

她对美元说：“我要出去一下，家父在护理院，我给他送冬衣，你独自在家，不可胡闹。”

想一想，巫瞿决定再带些绒线袜，都放在大帆布袋里。

她扬声：“美元，我出去了，一下就回。”

她驾车到护理院。

巫教授看到女儿，不认得，但是高兴。看护走近，取出衣物，忽然退后。

她低呼：“这是什么？”

布袋里滚出一团黑白灰毛线球。

“美元！”

它躲进布袋，一起出游，混到护理院来。

巫瞿好气又好笑：“喂，你大伤初愈，也别太活泼好不好。”

它用力拖着后腿，爬到巫老脚背，伏在上面。

看护笑：“是只小狗，今日多利告假，你来帮忙？好极了。”

巫老忽然呵呵笑，把脚一上一下跷动，美元跟着一高一低，像坐跷板。

啊，天生我才，必有所用。

美元可以做到，巫瞿却做不到，它懂得惹老人笑。

看护说：“巫小姐，请到这边喝咖啡。”

有话要说。

果然：“巫小姐，请有心理准备，替巫教授预备。”

巫瞿看着远处。

“小时候，大家都盼望花好月圆，晴天不要过去，爱人切勿离开，大家永远是无忧少年，但，人类命运并不如此。”

“我明白。”

她俩静下来。

不知哪位老人家，在房中播放老老老歌，那是二次大战后美军驻日本时一首流行曲：

“他们喝的是Coca Cola，

他们花的是Yankee Dollar。”

充满艳羡之意。

是，要学美元精神。

巫瞿用手背抹去眼泪。

回到巫老房间，发觉他半睡半醒，美元爬到他膝上，伏在他衣褶内，而他的手缓缓搓揉美元颈毛，真意想不到，一人一狗都得到安慰。

“让小狗多待一会，你傍晚把它领回。”

“你得给它吃喝，以及领它上厕所。“

看护微笑：“我们晓得。”

巫瞿忽然这样说：“护理人员，都是上主派下来的天使。”

她又同美元说：“你在这里陪老人，我稍后回来接你。”

回转家里，巫瞿也没闲着，她把所有窗户打开流动空气，窗帘摘下放入洗衣机，又里里外外吸尘。这些，都要趁美元不在家做妥！幼儿与小狗最怕吸尘机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