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衣已经喜欢上了这个马格,但他的脸上一副冷冷的样子,一下子就与马格拉开了距离,他不能让他感到自己欣赏他,这会伤害他的。他直觉,在骑兵连可能要会很多除了军事以外的东西,比如这个所谓的踢踏舞,比如喝奶茶,比如喝青稞酒,比如骑马等,你掌握了这些,才会被那些战士接受。
狂欢持续到很晚,到了后来,好像还吸引来了很多当地的牧民。那些小伙子与姑娘们尖叫着加入到了跳舞的人群中,战士们的情绪更高涨了,纷纷与那些姑娘们对跳起来,那种自然与亲切让王青衣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成天竟敢这样管理连队,他做了三年连长,几乎从来不敢把战士们置于这种感受中。就是与别的单位联欢,他也是最多让大家在一起做些游戏或者唱唱歌,其他的一律免谈。他不能容忍那些战士这样,是因为他害怕出事。控制一个连队的情欲与他们的情绪,并且设法不让战士们越轨,成了他管理连队的一个独特手段,尽管他对这种蓄洪式的管理不屑一顾,但却又不敢轻易尝试一下其他的做法。很多东西一旦成为定式,就很难从精神与行动上去破坏它。
王青衣记得好像是过了不久,头疼就开始了,似乎有一根小针插在了他的头上,那种疼是一点点的,像是有个人缓慢地在那里摇动。他的脸色开始变成了紫色,呼吸越来越难。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坐了一天车,有些累了,就提前告辞,准备回去休息。马格关切地说,你这是缺氧,连长让给你备了个氧气袋,感觉到不舒服,就多吸几口。他当时还不以为然,把那个氧气袋子放到了桌子上,就再没有去动,他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但那种疼痛却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一躺下,那种疼反而加快了似的,逼得他脑仁疼。他就那样坚持着,同时一丝后悔开始在心中涌起,但那念头很快就被更强烈的头疼给逼走了,那种要坚持一下的想法早就抛到了脑后,他把氧气袋打开,猛地吸了起来,他吸了足有十多分钟,才觉得舒服了些,头也不像刚才那样疼了。他轻舒一口长气,氧气可真是个好东西呀,他发现,只有在高原上才可以感受到空气。
后半夜,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但他睡得一点也不踏实,好像在梦中一直被某种东西追着,直到头疼的感觉再一次把他叫醒。王青衣感到全身无力,头皮紧缩,发楂根根竖立,眼睛外突,头有些大,心口恶心,接着就是大口地喘气,胸闷,闷得他喘不上来气,好像有个东西在他的胸口上堵着。
他从床上坐起,头疼像是一种可怕的锯木声淹了过来,浑身柔软发烫。他发现高原就像一位不动声色的老人,一点点地侵逼着你。他难受地蹲在了地上,用一块湿毛巾缠在自己的头上,头脑冰般清凉,似乎可以想清某件事情。可胸仍然很闷,呼吸总是慢半拍,跟不上他的节奏,心跳快得偶尔悬在半空,然后又迅速地滑落下来,又几次,心跳似乎没了,他站定不动,全身僵硬般地期待着心跳,直到心跳声重又开始,他才恢复过来。他来回地在地上走着,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好像某种东西把自己给抽干了,那种空虚与无力使他又急又不安,他没想到自己的高原反应会这么厉害。他在军用地图上查看过山南草场的海拔高度,最高四千三百多米,骑兵连的位置在三千四百米处的一块坡地上。
他对自己的身体一直很自信,他坚持每周游三次泳,坚持每周一个五千米,一周一次足球赛。来之前,兰静怕他的身体受不了高海拔的气候,专门给他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医生拍着他壮得牛似的背,说,那身体就是上南极都绰绰有余。当然王青衣不敢大意,他找来一大堆关于骑兵连的材料,发现缺氧竟然被那些秀才们给夸张得像是一种莫大的苦难。现在看来确实像是一种苦难。他摇摇头,看到房间里高悬着一幅硕大的地图。那是一张山南草场的1:5000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