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岑正想夸奖几句,陈省三将其引至会客厅,观看墙壁上的账目公示栏。账簿上所有往来账目,在这儿都摊到阳光下,供纳税人查验。陈省三得意地说:“这都是李大人出的点子,账目不但要清楚,还要定期公示,既可防止内部有人舞弊,也堵住外边的悠悠之口。”李准微微一笑:“这也是被逼出来的,古人说‘谣言止于智者’,在厘金局谣言只能止于公开透明。”
王雪岑在会客室内坐定,看出厘金局没啥瑕疵让人做文章,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赶紧劝导说:“厘金局做到这分上实属不易,直绳老弟还是见好就收吧。”李准不解道:“现在厘金局无懈可击,觊觎这块肥肉的人,虽馋涎欲滴,也只能干瞪眼,为何要放弃?” 王雪岑耐心解说:“朝廷委你筹款,在你是临危受命,在一些人眼里却是妒火中烧的美差,明着作梗使绊子,暗中发坏拆烂污,甚至等着落井下石,皆大有人在。我看倒不如早早把厘金局交出去,趁了某些人的愿,多少为筹措赔款扫清一些障碍。”陈省三跟着感叹:“也是李大人太能干,这些年做的事,远近省份那么多封疆大吏,谁不刮目相看,‘人怕出名猪怕壮’嘛。”王雪岑进而规劝:“厘金局办得再好毕竟只是广东一省的事,筹措庚子赔款是为国家免除列强入侵之祸,孰重孰轻你不会不知道。”
李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茶,仍然摇头说:“我估算过了,400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两个月内仅靠募捐,实在没有多少把握,若无厘金这块进账填补,说不定会误了朝廷大事。”赵大龙心里愤愤不平,捅破大家都没捅破的那层窗户纸:“我知道,这都是谭大烟袋勾结罗歪嘴、黄泥鳅在捣鬼。他们眼看厘金局在李大人手里成了一座金银山,挖空心思想要夺回去。”李小虎也说:“厘金局的人得知罗歪嘴和黄泥鳅想要卷土重来,心里已经惶恐不安,他们晓得那两个烂仔回来,厘金局马上又会变成一副烂摊子。”陈省三也叹了一口气:“这倒也是,这两人真要回来了,我们又得回家喝西北风了!”
王雪岑认真掂量,李准依靠厘金局为筹措赔款兜底的想法,还是有些道理,就凭眼前面临的险恶环境,他也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王雪岑自叹自问:“我原来想的是‘破财消灾’,拿厘金局这块肥肉去填谭某人的欲壑,请他们‘高抬贵手’放筹措赔款一马。现在看来这条路不能走,该怎么办呢?”李准一路上也在反复掂量李子川传递的消息,切实感觉到了广东官场有股正在挤压他的恶势力。他忍不住发牢骚:“龟儿子的,现在做人做事都得前后长眼睛,前眼躲人刺来的明枪,后眼避人射来的暗箭。”王雪岑略一沉吟,一拍茶几,站起身来对李准说:“你我这就去见谭文觐,反正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陈省三频频点头:“巡抚衙门,这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王雪岑苦笑着说:“还是张香帅有先见之明,料定谭某人头不好剃,另有锦囊妙计,要我留在广州不走了。”李准赶忙拱手称谢:“张香帅对李某关怀备至,雪岑兄为我‘两肋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