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索以持之以恒的执着精神和从加博作品中学来的艺术手法完成了这部研究加西亚·马尔克斯及其创作的长篇巨著,通过这本书我们已经开始偿还这位伟大作家的精神债务。凭着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声望,他对我们的评论家一无亏欠,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首先看中他作品的是阿根廷人,其后是墨西哥人,其后是那部激情勃发的《一个弑神者的故事》,该书出自年轻的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之手,再后来就是西班牙人、法国人、美国人,以及瑞典皇家学院那些遁迹潜行的先生们。及至他那气势磅礴而又精雕细刻的大作问世之后,哥伦比亚的读者也几乎没有向他作出任何表示,相反,倒是他给了我们一切,包括他在世界文学地图上为我国占据的一席之地。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哥伦比亚其他作家就不配出现在这幅文学地图上,从胡安·德·卡斯特利亚诺斯和埃尔南多·多明格斯·卡马戈到席尔瓦和豪尔赫·伊萨克斯、米格尔·安东尼奥·卡罗和托马斯·卡拉斯基亚、何塞·埃乌斯塔西奥·里维拉和波菲里奥·巴尔瓦·雅各布、费尔南多·贡萨莱斯和巴尔多梅罗·萨宁·卡诺、卢伊斯·卡洛斯·洛佩斯和奥雷利奥·阿图罗,上述众多伟大作家,都是哥伦比亚应该加倍重视和推向世界的,可惜他们在我们的国界线之内都没有得到充分的传播。这是一笔巨大和沉重的债务,令人欣慰的是,在这种互不理解和文人相轻的环境中,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开始偿还这笔债务了。
出现在这笔债务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世界。对于加西亚·马尔克斯本人,我们知之甚多,因为他的名气助长了我们要了解他的欲望。但是,要想看到他的隐喻和寓言、他的神话和传说背后这张精心编织的梦幻世界的网络,则需要研究者这双灵巧而耐心的手来引导我们层层深入。我们会发现小说家的每一个想像都是以我们国土上的某个事实、某个地点、某个历史事件或某种文化传统为依据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与我们这个国家的历史和现状是多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这正是我们手头这部《马尔克斯传》所准确把握和体现出来的。
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参加的那些在我们看来具有寓言色彩的战争,正是本哈明·埃雷拉和拉菲尔·乌里维·乌里维发动的那些曲折而漫长的战争的一种抒情式的概括,这些战争曾经以马格达莱纳和瓜希拉地区的一些燃烧的村庄为主战场。谁说我们现在会以怀念的心情去回顾一个世纪前的那些战争,但至少那时人们是在同等条件下面对面地厮杀。而现在则是无耻地屠杀,是卑鄙地雇用杀手无缘无故地去杀害手无寸铁的人,死者被胆怯地掩埋,凶手却长期逍遥法外。
达索考证了被马孔多的持续大雨而引发的滔天洪水所淹没的地域和搅混的历史,他确认了小说中制作小金鱼的故事的确出自当时那个银器加工车间,分散在各地的17个奥雷良诺的确是这位精力充沛、年富力强的海滨军人与17个女人所生的儿子,而当年香蕉公司的横行霸道则暴露了我国政府的无所作为,它存在的标志仅仅是一面悬挂的国徽而已。
正如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回忆录《活着是为了讲述》一样,达索的这本书也是在写完传主的前半生戛然而止的。的确,加西亚·马尔克斯在1967年出版了《百年孤独》之后,他的创作生涯告一段落。他的后半生诚如博尔赫斯所言,是在“荣誉的强光”照射下生活的,他的名字频频见诸报端,身影置于闪光灯下,他奔走于各国首脑之间,他出席各种庆祝仪式,他的作品成千上万版地印刷。
他这第二个孤独的40年,是用30多种语言写成的,是在各个种族和各种文化的众目睽睽之下度过的,历史已经发展到以他的偶像为标志的时代,他对文学的影响将是永世长存的。他善于以耐心和幽默对待荣誉,他必须以惊异的目光来审视自己的生活,因为在强光普照的这个半球之外,还有更加神奇的充满贫困、焦虑和昏暗的另一个半球。